等到天黑時,運水車馬接二連三入城,沈槐序立在城牆之上,看向遠處溈水湖的方向,心中再度升起一陣不安。
他轉頭向陳平雲說道:“城東宋季同,可有異動?”
陳平雲也有些疑惑:“未見有攻城的跡象,想來白日一戰,他也需要休整,今夜大抵不會攻城了。”
沈槐序搖搖頭,自嘲笑道:“還是不可鬆懈,朕近來心中總是不安,也不知是不是在京城富貴地裡泡久了的緣故,見不得戰場殺伐了。”
陳平雲很有些逾矩地拍了拍沈槐序肩膀,“陛下少時,也是戰場上一員猛將,臣可是見過的,這可誆不了人。”
沈槐序想起十年前,那時他不過十五六歲,大夏剛剛建國,西處並不太平,他隨父皇西處征戰,和陳平雲也有同袍之誼。
那時陳平雲也不著調,仗著自己年長幾歲,非叫他喊他作大哥。
現在算起來,竟也算穩重了。
“陛下想來是近日忙碌,冇有休息好的緣故,不如早些休息吧,若有敵情,自會稟報的。”
陳平雲後退一步,請沈槐序下城牆。
“就聽大哥的罷。”
沈槐序也拍了拍陳平雲的肩膀。
陳平雲頓時臊了個大紅臉:“陛下,那都是臣少時不懂事,您可千萬彆記恨臣啊。”
沈槐序故意不理會他,自顧自往前走。
“陛下可千萬彆往心裡去啊,陛下!”
陳平雲在城牆之上急的首跺腳,他清楚沈槐序最是記仇:“這可完了,還指望他幫我娶媳婦呢。”
“這我這輩子都得打光棍兒。”
次日中午,正是軍營放過午飯之後,沈槐序正與陳平雲在府衙內討論完下一步的計劃,剛打算傳膳。
就聽下頭來人稟報:“陛下!
軍中突發時疫,將士們高熱嘔吐,瀉痢不止!”
“可叫軍醫看過了嗎,抱恙者有多少,可有統計過?”
陳平雲聞聽此言,立時就急躁起來,這種時候,宋季同隨時有可能攻城,而史安和帶領三萬兵馬還分散在溈水湖與渭州城,城中本就隻餘西萬人馬,這又冒出來什麼時疫,叫他如何不急。
“軍醫正在診治,隻是患者太多,每個營房都有,具體有多少人,尚不清楚。”
沈槐序一聽這話就知其中蹊蹺,“時疫也定是循序漸進,逐漸傳染開來,怎麼會每個營房都有病患?”
陳平雲也察覺到其中可疑:“天氣炎熱,是否吃了什麼不潔之物?”
他聯想到軍中糧草都是從秦州過,可彆是叫宋季同在其中下了毒可好。
“軍中糧草因曾打秦州過,夥頭軍有所顧慮,曾上報,請軍醫查驗過,冇有問題。”
沈槐序像是知道陳平雲心中所想似的,“況且此次糧草是兵部派人押運,宋季同隻是秦州折衝都尉,能攔得了路,卻做不到大張旗鼓在其中下毒。”
“帶朕到營房去。”
沈槐序愁眉不展,他想不通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陳平雲緊跟在其後,二人到了最近的營房,見軍醫在其中愁眉不展,便知情況不好。
那軍醫見沈槐序親到營房,立時便要下跪行禮。
沈槐序虛扶了他一把:“如何?
可看出是什麼病症?”
“陛下,依臣之見,這倒不像是,不像是普通的痢疾。”
他伸手示意沈槐序借一步說話,“陛下,依臣之見,像是中毒。”
“將士們是自吃過午飯之後,突然發病,人數也越來越多,若是時疫,傳染當冇有如此迅速。”
陳平雲眉心突突的疼,“你的意思是,膳食有問題?
可這許多營房,也並不止一隊夥頭軍做飯,難不成這平陽關漏成了篩子?”
若真是中毒,還能在每個營房都下毒,平陽關得有多少奸細臥底?
若不是挨個營房下毒,那就隻能是吃食上有異,偏偏糧草己經查驗過冇有問題,也不能是每隊夥頭軍都有問題。
那就隻能是……“水!”
沈槐序想起他昨晚站在城牆上時,那時水車接二連三入城,“水!”
他看向陳平雲:“溈水湖!”
陳平雲聽到沈槐序這麼說,隻覺得心慌得都要跳出了胸膛,昨夜水車入城,今早清點蓄水,中午才用上溈水湖的水做飯。
一切都對上了。
陳平雲心急如焚,一把拽過軍醫,就往最近的儲水點去。
到了最近的儲水點,軍醫舀起一瓢水,聞其味道,又沾一點淺嘗,沉思片刻,道:“氣味有異,其味微苦,怕是有問題。”
陳平雲急切問道:“可能查出是什麼毒?”
軍醫麵露難色:“將軍,我又不是扁鵲在世,哪裡就這樣神速,還得細細探查,多方比較,才能得出結論啊。”
沈槐序麵容冷峻:“就算知道是什麼毒,現在軍需不足,中毒者眾多,我們也無藥可醫。”
“此毒,可會有性命之憂?”
他繼續問軍醫。
軍醫搖頭歎氣:“水量太大,毒分稀釋,況且隻用過一頓飯而己,想來除病弱受傷者,不會有性命之憂。
隻是瀉痢不止,必然體虛脫力,如何作戰啊。”
“傳令下去,叫城中所有藥鋪、醫館,清點所有草藥和郎中,都到軍中幫忙!”
沈槐序看向軍醫,“務必儘快控製住病情!”
軍醫領命稱是,轉身離去。
陳平雲也想前去幫忙,被沈槐序攔下。
“平雲,昨日運水進城,是否都拉進了儲水點?”
陳平雲思索片刻,回答道:“營房這邊用水量大,因而運來的水都先儲存在此處。
府衙附近都是將領居住,用水量小,尚未用溈水湖水補給。”
“也就是說,現如今整個平陽縣隻有府衙那點水還可用?”
沈槐序氣血翻湧,隻覺喉頭湧上一股腥甜,陳平雲也是麵色鐵青,他突然想起史安和來,心中頓時一悸。
“陛下,水是咱們的人一路運來,王舉難以中途下毒,若不是他給整個溈水湖投了毒,就是史安和他,他叛了!”
沈槐序聽見陳平雲的話,耳中一陣嗡鳴,險些站不穩,陳平雲扶住他:“史安和領的三萬兵馬,並不全是他手下的梁州軍,想來不會儘隨他叛逃,陛下——”沈槐序抓住他的衣袖,勉強穩住,整理思緒:“不是儘數叛逃於眼下而言也冇有意義!
冇了溈水湖,平陽縣餘水撐不到半日!
去,去找出昨夜自城外運水回來的兵卒,看住他們,萬一他們是細作,與城外裡應外合,平陽關就完了!”
這一層是陳平雲冇有想到的,現如今平陽縣外有強敵,內有細作,無水無糧,就連西萬大軍也儘數中毒,他征戰多年也從未打過這樣的仗!
他憤懣不己,立即前去傳令,滿城搜捕昨夜運水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