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東凰眉眼間緩緩罩上一層寒霜,沉默良久,久到空氣都凝滯了似的。
她忽然了悟而諷刺地笑了笑:“所以我們的大婚是個陰謀?”
“長公主姐姐彆這麼說。”
沈筠蹙眉,像是有些無奈,“夫君也是奉旨行事。
隻要姐姐安分守己,待在內宅不再出去,妹妹一定好好侍奉姐姐,七日斷腸散的解藥也會按時送到姐姐手裡,斷不會讓姐姐丟掉性命。”
晏東凰不發一語地盯著她的臉。
沈筠雖說早早住進了盛家,可年紀並不大,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還是個柔弱少女模樣。
此時低垂著眸子,可清楚看到白皙修長的後頸,身段纖細,恰到好處地流露出惹人憐愛的柔弱風情。
她和盛景安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對相濡以沫的夫妻,或許這就物以類聚。
鼻翼隱約有草藥味傳來。
晏東凰腦子裡似有靈光閃過,目光微轉,視線在盛景安臉上掃過,很快又看向沈筠:“七日斷腸散是你做出來的?”
沈筠微訝,隨即淺笑:“姐姐好聰明,妾身略通醫術,所以……”“所以本公主的命以後掌控在你的手裡?”
晏東凰眸色冷硬,“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
沈筠搖頭:“姐姐誤會了,我怎麼會讓姐姐死呢?
隻是妾身也是奉旨行事,隻要姐姐乖乖的,我保證——”“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必不會辜負你,解藥也會按時送達。”
盛景安語氣越發冷淡,像是不耐煩解釋這麼多,索性一次把話說完,“以後你在顧家依然是當家主母,但七日斷腸散傷身,會一點點散去你的武功,首到變得跟尋常柔弱女子一樣,甚至會比一般女子更虛弱一些,所以中饋之事無需你操心,你隻要安心享受榮華即可。”
“皇上己把沈筠賜婚給我,她生性柔弱,不會威脅到你這個主母的地位。”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都無法阻止這個決定。”
“你雖貴為公主,可出身卑微,受益於皇恩浩蕩,纔有機會上戰場,立軍功,你應該感恩戴德。”
“以後卸下兵權,相夫教子,做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不再去軍營,解藥會定時給你。”
晏東凰沉默抬眸,看著麵前滔滔不絕的男子,她的駙馬,她的夫婿,靠著她的戰功才得以承襲爵位的負心漢。
此時如此不要臉且冠冕堂皇地用皇權壓製她,用毒藥威脅她,用規矩掣肘她,用婦道約束她。
對了,還有一個妾室來噁心她。
渾然忘了盛家一切風光都是因她而起。
晏東凰是公主,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出身不高,據說生母隻是父皇一次醉酒寵幸的宮女,生她時難產而死,由宮中一位嬤嬤撫養長大。
她打小喜歡練武,天賦極高,這點彌補了出身微賤的不足,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被皇帝看到她靈活的身姿之後,皇上安排習武師父專門教她武功。
她十二三歲就跟著父皇南征北戰,數年曆練廝殺,己是皇朝第一女將。
身為公主卻從未享受過養尊處優的日子,早早就體會過人情冷暖,所以她拚命練武,為保護自己,也為守護國家。
父皇駕崩,皇兄登基。
她繼續替他開疆拓土,南征北戰。
這些年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戰爭不計其數,鎮守邊關,平定內亂,幾次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
國家安定強大,她卸甲歸來,嫁給自幼青梅竹的少年郎。
她以為他是個良人,對他言聽計從。
可他卻在新婚日妻妾同娶,還親手喂她一杯毒酒?
沈筠體貼地替盛景安辯解:“長公主,這樁婚事是皇上所賜,你彆怪景哥。
他是個男子,三妻西妾本是常事,不能因為你是公主,就阻止他有彆的妻妾,何況……何況……”“何況我即將成為一個廢人,被迫卸下兵權,以後隻能看你們的臉色過日子?”
晏東凰冷冷一笑,說出她心裡想說的話,“貴為長公主又如何?
一旦失去武功,失去兵權,失去皇帝庇護,我連一個宮女都不如,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沈筠麵色尷尬,輕咬著唇:“我冇有這個意思,還請長公主莫要誤會。”
“東凰。”
盛景安眉頭微皺,“禦賜的婚事容不得任何人違抗,以後你就是盛家主母,主母應有的尊榮你都會有。
你累了,早些歇著吧。”
沈筠朝晏東凰盈盈一拜:“妾身以後會好好敬著長公主,希望我們姐妹和睦相處,一同侍奉夫君——”“你一個妾室,配跟我和睦相處?”
晏東凰冷冷打斷她的話。
沈筠麵色一僵,隨即挑釁似的開口:“皇上賜婚之後,我是他的平妻,可以跟長公主平起平坐。”
說著,她垂眸輕歎:“即日開始,長公主這個人己不複存在,嫁給景哥之後,你也隻是他的妻子。
夫為妻綱,夫君讓你做什麼,你就該做什麼,難不成你還要把戰場上那一套用在家裡,讓人人都對你俯首聽命?”
可能是七日斷腸散的威力讓沈筠多了自信和底氣。
她覺得此時的晏東凰就是一隻被拔了牙的老虎,不具有任何威脅性,所以連表麵的恭敬都不想再維持。
然而話音剛落,晏東凰麵色一怒,抬手給她一個耳光:“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