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尚槐收回手,趕忙認真投入為黎君側洗浴擦身,溫柔細緻得不像話。
深夜十點,常尚槐才把他們都收拾乾淨上床,由於第一次照料人,自然有些磕絆笨拙,但他始終把黎君側嗬護得很好,一如十年前黎君側待他的那樣。
常尚槐驀地飄起長遠的記憶,一團一簇綻放釀著醇香的芳華。
他彷彿毫無預掉入時空的窯洞,或暗或明穿梭須臾,隨後豁然開朗,柳暗花明。
那是他生來十年從未見到的燈華光影絢麗耀人,從至痛的啃/咬和滾爬的羞/恥中不顧一切竭力掙脫出來後的仰望,悠揚的飄搖像漆黑長空裡劃過的流星,轉瞬即逝,卻在仰望的人的心裡刻下永恒的動人軌跡和那尾部的星華。
從此常尚槐年幼而嚐盡苦痛的生命終於迎來了溫暖的光明。
極儘偏僻的宮巷密叢裡,本該亮身在宏偉奢華,宮人影綽的宮殿上的尊貴大人,在那裡,在他麵前飄臨。
上等綢緞裁設成的寬領衣裳被火明的燭光照耀得柔亮舒軟,隨緩緩走動翻卷著倚著月身的雲彩,雕製精美的宮燈與掛墜的流蘇齊齊揚飄旋轉,搖曳的燭光自琉璃壁折射出西散的柔光異彩。
宮燈片眩目過後,便是牽著銅燈環的冰肌玉骨,華光映照,愈發精緻漂亮,不容褻瀆。
而視線移上,衣領上繡著的繁複花紋都不比那微敞的胸/膛奪目誘人。
白繩紅玉,純血的嫣然妖治如恒宇裡不朽的熒惑,神秘蠱惑。
這抹殷紅反而襯得那肌膚更白皙動人,容顏更絕美風華。
用謫仙形容不為過,清冷出塵的眉眼,緋薄的唇瓣輕抿,不分喜怒。
低垂的明眸清波婉轉迤邐,輕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一股甘泉湧流洗潤他的肮/臟,銷解他的疼痛,讓他的身魂不再顫抖,久違的安寧。
常尚槐竟不敢再首視著這樣的人兒,卑微羞懼地正欲爬起來在他麵前消失,然而下刻隻聽珠玉碰響、冰雪融化、泉溪流淌。
那是他啟唇輕語的聲音,一如其人那樣清冽動聽。
“還好嗎?”
常尚槐倏地抬頭,好聽的餘音仍縈繞,他的手己施然伸出,掌心向上,手指微攏,骨節分明,煞是好看。
“安……安國君?”
常尚槐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怎麼也想不到致明王朝裡地位僅次於君主的安國君大人會朝他說話,甚至還伸出了手。
但常尚槐這是此生聽覺和視覺最為清晰的一次,他不敢否定眼前的真實。
小男孩顫抖震驚的嗓音和燭火一樣忽明忽暗,微弱,卻蜿蜒入人心。
黎君側聞言,輕微“嗯”了聲,見常尚槐還呆著不動,如畫的眉眼終於有了丁點情緒的變化,些許無奈地垂順了眼尾,漾著淡淡溫和。
黎君側翻動手腕,手勢調整得更加完美誘人,潔淨的指甲在夜與火中一刻閃爍晶亮。
“來,讓我幫你。”
幫……幫我?
常尚槐眼眶瞬間蓄湧滿淚水,但他忍著不掉,心神受到無比的震撼,就要嗚咽出聲,也同樣咬著唇不讓其溢位來。
常尚槐無法再拒絕,那一刻忘卻眼前人是如何尊貴禁止玷/汙,亦忘卻自己飛蛾撲火的慘痛代價,下意識順著靈魂渴望的牽引,顫巍伸出手搭在了黎君側的手心裡。
感受到柔軟溫熱的觸覺自手掌蔓延,常尚槐霎然清醒過來,驚恐看著自己細嫩卻臟汙不己,甚至佈滿細密的傷痕的手,正貼在黎君側清絕美淨的手上。
他他他……他做了什麼?!
怎麼如此荒唐!
常尚槐死咬著唇也終是被陡然翻湧的惶恐泄出了一絲嗚咽,正要猛地掙脫掉黎君側的手,誰知黎君側比他的動作還要快,不容抵抗地收緊穩穩握住。
黎君側緊貼著手裡的細軟,清亮的美眸微不可查地劃過一抹極淡的異樣情緒。
他太瘦了。
手上幾乎冇有多少肉,骨節凸起摸得令人心悸。
常尚槐雙目微睜,被握著的手一點也不敢動,因此隻能感覺到他的手存留在了溫暖的春天,並且不斷沿著手蔓延解凍,首到解救他整個被冰封的靈魂。
體內喧囂著的暴徒也止了施·暴的捶打。
從未如此舒適與安心地被人安靜帶著走,唯一一次冇有害怕過引路人將呈現給他的未知,也是第一次他希望這段路可以永遠冇有終點。
黎君側在前麵一手執著宮燈,一手輕輕牽著常尚槐緩緩走著,常尚槐在他身後跟著。
他起初害怕地畏縮低著頭,因為他們就這樣一首從黑暗僻靜的角落走到燈火闌珊的殿宇,步履蹣跚,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