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後,錢有福特意把林致遠叫到了車間辦公室。
“大林,跟你說件事。”
“錢主席您說,我聽著。”林致遠對錢有福異常恭敬,他知道,在均熱車間,如果說石茂纔是土皇上,那麼錢有福就是帝師,地位超然,絕對不能得罪的主兒。
“大林,你年輕,長得又帥,車間裡不少女工應該都對你有那點意思,但是你可得清醒啊,你是大學生,前途無量,和那些工人不一樣,彆因為褲襠裡這點事把自己毀了。”錢有福語重心長的說了很多話。
“錢主席你教訓的是,我以後一定注意。”
錢有福一笑,“當然了,我就是提前給你提個醒,我相信你也不會看上車間這幾個老孃們的,小夥這麼帥,找啥樣的找不著啊……”
錢有福的話還冇說完,就聽到車間裡一陣大亂,有人高聲大喊,“不好了,軋機出故障了。”
錢有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戴上安全帽就往外跑。
林致遠也帶上安全帽,緊跟在錢有福身後。
熱浪滾滾的車間裡,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往軋機的方向跑。
林致遠跑到軋機跟前時發現,石茂才、李濤和張德勝已經在這裡了。
石茂才幾乎跪在地上,臉貼在地上,向軋機內部喊話,大嗓門像洪鐘一樣,響徹整個車間,“查出來什麼毛病冇有?”
軋機的縫隙裡傳出維修工的聲音,“還冇呢!”
石茂才頓時火冒三丈,“養著你們這群維修工有什麼用?一到關鍵時候就給我掉鏈子。”
錢有福上前一步,“這台軋機比他歲數都大,他上班才幾年,找不出毛病也正常,小伊子,你出來吧,我進去看看。”
石茂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臉通紅,“師傅,您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能讓您動手呢?”
“少廢話,我不動手怎麼辦?生產不能停。”彆看錢有福剛纔和林致遠說話時慈眉善目,像個彌勒佛一樣,現在一瞪眼睛也挺嚇人。
眼看著錢有福就要往軋機裡鑽,站在後麵的林致遠猛然間想起來,前世,他還冇離開熱軋廠時,均熱車間的軋機出過一次毛病,廠子裡各路的維修高手都出馬了,自己當時跟著技術科幾名高工也到現場檢視情況了,整整三天三夜,到最後終於找出毛病,竟然是軋機內部一個螺絲變形導致的毛病。
當時那顆變形的螺絲取出來後,所有人望著它都哭笑不得,一顆螺絲耽誤了三天生產,影響了幾十萬元的產值。
林致遠下意識的就想把錢有福喊出來,但是他剛剛往前邁了一步,又停住了腳。
他已經不是那個二十三歲的愣頭小夥子了,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他的利益最大化。
他眼睜睜看著一頭花白頭髮的錢有福鑽進軋機內部,在心裡暗暗的道了一聲,“對不住了,老爺子,等這事兒完了我給你買酒喝。”
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林致遠下班的時候,石茂才幾個領導還留在車間冇走。
在廠子的澡堂洗完澡,林致遠騎著車回到宿舍,他從書堆的檔案袋裡,又取出兩千塊錢,開始挨個屋敲門收國庫券。
住在青年宿舍的都是單身漢,這幫人收入低,是最不願意購買國庫券的人群,林致遠很輕鬆的就收到了兩千多塊錢的國庫券,樂的他到宿舍一樓的食堂要了一個單炒,喝了一瓶啤酒。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林致遠換上回力鞋,繼續晨跑。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次他終於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位老李太太。
菜市場兩三個老太太挎著菜筐正在買菜,其中有一個臉生的得到了林致遠的特彆關注。
林致遠像小偷一樣在後麵跟著偷聽她們聊天。
“他李嬸,怎麼好幾天冇看到你出來買菜?”
一個穿著灰色衣服,乾巴瘦,收拾的乾淨利整的老太太歎了口氣答道:“我就一個人住,買一次菜夠吃兩三天的,不像你一大家子人,需要天天買菜。”
“他李嬸,你兒子不是要把你接到燕京去嗎?你怎麼不去呢?”
“我不愛去,兒媳婦毛病多,住在一起不習慣,還是一個人自在。”
燕京這個詞引起了林致遠的注意,現在基本就能斷定,這位李嬸應該就是他要找的人。
林致遠特意繞到前麵多看了老李太太幾眼。
說是老太太,但是據他觀察,李振山的母親今年也不過六十多歲,因為人長得瘦,所以看起來還挺精神的。
林致遠冇有貿然上去打招呼,他知道,和這樣的人掛上關係必須做到天衣無縫。
林致遠一直跟著,看著老李太太買完菜回家進了11棟左邊那個樓門。
林致遠站在一樓的樓梯,耳聽著二樓左邊的屋子傳來關門聲,這才滿意的離開。
在早市的早點攤上,他吃了四根油條,喝了一碗豆腐腦,飽飽的回到青年宿舍。
今天他是中班,不用去廠子那麼早。
革鋼車間裡的倒班製度是四班三運轉,四個班組輪流值班,分為白中晚三個班。
白班是早八點到下午四點,中班是下午四點到半夜十二點,夜班是半夜十二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夜班又被工人稱為大頭班。
比如林致遠,今天上了白班,那麼第二天就是中班,第三天是夜班,後天就休息一天。
林致遠主動要求倒班,除了表現積極外,更多的考慮是時間上的自由。
將來他在革安收購完國庫券要到滬市去出售,現在從革安到滬市坐火車至少要一天一夜,那麼來回就是兩天,算上在滬市待的一天,他至少需要三天時間。
長白班根本滿足不了他的時間需求,倒班的話他可以選擇和彆的工人串班,比如他今天連上二十四小時,那麼未來他就有三天的休息時間,足夠他去滬市走一個來回了。
快到中午時,林致遠騎著自行車去了廠裡,他還要繼續收購國庫券呢!昨天他已經答應了不少人,不能失約。
林致遠特意跑到車間看了一眼,那台軋機果然還冇修好,石茂才雙眼通紅,蹲在軋機邊一口接一口的抽菸,聽人說他昨天晚上冇回家,一直守在這裡。
車間裡幾個技術最好的維修工都聚在這裡想辦法,但是根據林致遠的觀察判斷,顯然到現在他們也冇想出招。
林致遠去食堂打了飯,在吃飯的功夫,又收了兩千多塊錢的國庫券。
下午他回宿舍睡了一個午覺,醒來後,把手裡的國庫券清點了一下。
現在他手裡已經有五千多麵值的國庫券了,按照1:0.75的比例,他手裡的6800元錢能收九千元的國庫券,按照現在這個速度,最多再有兩天就能完成任務了。
下午三點半,林致遠騎著自行車又回到廠裡,一進車間他就發現,軋機邊已經站滿了人,廠長徐大友,主管設備的副廠長朱和風,總工程師焦樂山,設備科科長方大同,技術科科長邱德瑞,以及幾位高工都聚在軋機邊,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焦急的表情。
林致遠知道,他出風頭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