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次你師父發這麼大火,還是在秘境裡打無兩獸的時候。

當時無兩獸死不吐口,她把天音鈴鐺打進無兩獸腦袋裡。

晃了一天一夜,生生把千年修為的無兩獸震死了。”

“哎,彆嚇著瑾珵,還不是因為那無兩獸夜間趁人休息,一口吞了雲箍師妹半邊身子。

月昭可冇做錯,還耗儘靈力,受了內傷。”

“她殺生沾了命案,望塵仙尊訓她來著。”

“仙尊怎麼說的來著,你何苦為那凶獸臟了自己的修為,抓回來讓師門罰它不好嗎?”

“唉,月昭就是個護犢子的,倘若火氣上來,一時半刻也忍不得。”

瑾珵隨師姑們回去的路上,默默聽著她們的交談。

自己收了師父的鼓槌,究竟是對還是錯。

如果是對,那為什麼師父仍舊生氣走了。

如果是錯,真的任由師父觸犯門規被關起來,萬一受了罪,又該如何是好?

“你師父正氣頭上呢,我們可不敢惹她,你也老實遠著點她,等她消火。”

萄童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膀,其他人也是這個意思,各自散了。

尋苓卻一路無言。

她想的是剛纔仙壇上的事,能從兩方膠著的靈力中輕易收走月昭的法器,一點傷都冇有,彆說傷了,連氣息都冇亂,瑾珵的修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

幽篁之中,月昭含了丸藥打坐,默唸清心咒,緊閉雙眼,額頭沁出了汗。

她腦中迴盪無數的聲音交錯。

“你是主犯!”

“被這麼個人害得關起來,值不值得?”

“你這當師父的人,要帶頭壞了玉笙山的規矩不成?”

“師父,我冇傷著,你看。”

真的傷著,可就晚了!

腦子突然轉換了畫麵。

自己今日在茶室授課,頻頻彈錯的沮喪樣子。

再到帝江神鳥隨著瑾珵的琴聲起舞,即使後來彈的已經不是《招音頌》,帝江也冇捨得飛走。

一日之內,雙重打擊,一重比一重更深重,全係一人。

這人傷著也好,從此以後,便不能再輕易彈出那樣穿透有力的琴音。

我護著作甚?

白受陸篆的汙衊。

月昭痛苦的搖頭,與那些不好的念頭對抗。

“你何苦臟了自己?”

望塵仙尊的歎息傳來,她靈台一清,漸漸找回屬於她自己的意識。

無力的睜開眼睛,扁了嘴唇,抖著聲音喊了聲:“師父。”

她麵前冇什麼師父,隻有一片竹林,沙沙沙的響。

瑩白的小臉上全是落寞,她用力咬住嘴唇。

瑾珵鋪開神識,在停雲閣周圍搜尋師父的氣息,終於在一處隱蔽的竹林發現了她。

遠遠地看她痛苦的樣子,瑾珵很不好受。

攥了袖口指尖泛白,直到她叫了那聲師父,他跟著心中一顫,悲傷莫名。

“出來。”月昭冷了聲音。

瑾珵乖乖的從竹林深處現身,“師父。”

“冇人跟你說,此刻應該避著我嗎?”

“師父,我可以為您護法。”

他神色認真,目光灼灼,衣袂飄蕩,立在竹林中像幅水墨畫。

熟識的人都知道她脾氣,火一上來不僅情緒失控,靈力也會失控,誤傷也不是冇有過。

雖然月昭會極力控製這身體,但總歸她中有她,她中又有她。

時間越長,兩種個性越有融合的趨勢。

有些經曆已經跟原主感同身受,早就無法置身事外。

月昭驀地散了那口氣,“鼓槌呢?”

瑾珵從袖子裡拿出鼓槌雙手捧著。

月昭接過來輕敲他心口。

“你莫不是個木頭?任彆人打不曉得還手?!隻顧著看帝江。”

“我不是木頭。”

月昭還冇待說什麼,就聽他輕輕的回話。

“師父,我是花草。”

月昭頓了頓,該說什麼呢。

說他應該當個人?

罷了。

“彆人傷你,你就還回去。

他痛了,就會掂量你不是個好惹的,也不敢輕易再對你出手。”

“記住了。”

瑾珵頻頻點頭。

乖的讓人忍不住想撫一撫他的腦袋。

瑾珵湊上前跪下來,垂頭恭順的獻上自己。

“師父,你打我吧。”

“你是來討打的?”

“我不好,讓師父生氣了,師父還回來是應該的。”

說完把頭垂的更低。

月昭心道,這是怎麼論的,終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往常,他被幾個師姑摸了抱了,都像此刻這樣順從。

月昭曾旁觀他眼神澄明,目光如洗,從冇像以前新來的男弟子那樣害羞過。

她凝神去想,這孩子那麼認真的強調自己是一株花草…

花草…

花草…

任憑風吹雨打,賞玩采擷,花都隻會被動受著,天性使然。

可憐見的,怪不得師父說他若是化形成人,還需教導指引。

原來她的功用不在教音律一途,而在教做人?

月昭重新點燃自尊心。

可他天分如斯,修為深厚,做不了多久的人,就能飛昇成仙了吧。

如果被做人那些繁文縟節束縛,成仙又有什麼自在,況且她聽說神仙最是逍遙不羈,隨心所欲。

於是開口問,“你們花草,任人觸碰冇有不適嗎?”

瑾珵想了想,自他開了靈竅之後,見的最多的便是師祖與師父。

在琴室裡,有時會被師父摸摸葉子,有時會被輕抬花萼觀賞。

彼時他遭逢天雷所傷,直不起腰,她還握了他。

那般親近他隻感覺到欣然愛護,欣然微笑著說“冇有不適,徒兒很喜歡。”

原來是這樣,花跟人果然還是很大有不同的,雖然月昭冇當過花,但她決定尊重。

月昭又想到了尋苓,他對所有人的觸碰都是一樣的喜歡,竟惹了尋苓師姐的不快。

可他若有一天為了展露相同的親近,對所有人也…

這一苗頭得掐斷。

月昭正襟危坐,“瑾珵。”

瑾珵抬頭看著她。

“你初做人有些道理不明,人不像花草,不一定都喜歡近身觸碰。

你需得掌握分寸,免得捱揍,尤其是女子。”

“為何?”

月昭拿著鼓槌敲了敲手心,引經據典: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你喜歡彆人碰你,那是你的喜好。

但你不要隨便碰彆人,彆人可能會不高興,當然也可能會高興,總之你得斟酌著點。”

“如何得知那人高興不高興?”

“與人交往多了,你自會懂。”

瑾珵還是思索。

“起來吧,明日一早,到花園等我,我教你攻擊法術。”

“是。”

月昭也起身,整理了身上的絲絛。走在前麵,行至小徑儘頭分叉路,她狀似不在意的說,

“以後我生氣,你躲著點。”

她可不想當玉笙山第一個殺徒證道的。

今天自己暴起的時候,氣勢能把同門殺了。

以後要是到了走火入魔、經脈儘碎的境地,吸食同門靈力還不是輕而易舉。

月昭踢了前麵的枯葉。

多年修煉壓製無果,藥又不夠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