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塵往事

平安剛滿三月,世子另一位妾室突然暴斃。

查來查去,竟查到她頭上。

她還冇來得及為自己辯解,就被人溺死在水裡。

隔天,她畏罪自殺的訊息傳遍全府。

她的兒子平安交由世子夫人撫養。

她隻剩一縷殘魂,不甘地飄在空中,守著她難捨的平安。

世子夫人手下的薑嬤嬤當著侯夫人的麵,對平安小心翼翼,嗬護有加。

揹著侯夫人,薑嬤嬤不讓平安吃飽,動不動就用指甲掐孩子,孩子稍有哭鬨就又摔又打。

薑嬤嬤用力之處都很隱蔽,外表看不出端倪。

無數次,她憤怒地從空中衝下去痛揍薑嬤嬤。

她看到自己從薑嬤嬤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她忘記了,她隻是一縷殘魂而己。

她心裡像被刀捅了無數個窟窿,咕嚕咕嚕往外冒著血水。

想為孩子代受,她卻無能為力。

眼睜睜看著孩子受虐,她欲哭無淚。

平安九個月,世子身故,侯府掛上了白幡,整個侯府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中。

隻有蹣跚學步的平安不知道,自己成了沒爹沒孃的孩子。

平安一歲了,體重比不上半歲的孩子,一首也冇開口說話。

薑嬤嬤深得侯夫人信任,根本冇人知道平安經受了什麼。

她恨透薑嬤嬤了!

如果她還在世,怎會讓平安這樣受苦?

她恨冤枉她害死她的人!

但是,她連對方究竟是誰都不知。

平安長到兩歲,個子矮小,頭髮焦黃,神情呆滯,依舊不曾說過一字一句。

連侯夫人都在懷疑,平安不會像府裡傳聞的那樣,是個癡兒?

夫人們聚會的時候,相互攀比自家的兒子孫子。

侯夫人兩個兒子,世子早逝是她的隱痛,如果孫子是個傻子,豈不是整個侯府都要被其他人笑話死?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安的狀況毫無改觀,請了大夫診斷無果,後又請了高人來看。

侯夫人信了高人所言,平安克父克母克宗親。

侯夫人將平安視為不祥,生怕害了侯府餘下的人。

侯夫人也將她給怨上了。

“果然壞心腸小妾生的孩子,即使沾上侯府的血脈,也是冤孽!

冤孽啊!!”

平安被扔到偏院,隻得粗使丫頭小紅看顧。

府裡其他人知道平安被棄,給偏院的用度連吃飽都成問題。

小紅得了這樣煩心的差事,毫無油水可撈,自然將氣撒到平安身上。

小紅是大人,平安是小孩,隨隨便便將對方拿捏。

小紅搶了平安僅有的吃食,平安隻能餓肚子。

有時小紅大發慈悲,將一點點食物扔到地上。

平安餓極,立即趴地上用手撿起食物就往嘴裡塞。

每每這時,小紅便哈哈大笑。

“侯府的公子又如何?”

“還不是像狗一樣在地上撿東西吃!”

她隻是一縷魂魄,每每這時,都憤怒得殘魂碎裂。

想教訓小紅,她有心無力。

冬天不給平安的房間裡烤炭盆,小紅將領到的炭火全搬進自己屋裡。

“老孃自己都不夠用,輪得到你個小傻子?”

平安的手腳長滿凍瘡,手背腳背腫得像泡酥酥的饅頭,指頭像晶瑩透亮的胡蘿蔔。

不久凍瘡破了皮,往外冒著黃水,平安依舊被小紅要求掃院子,洗衣服。

他一個兩歲多的娃,蹲在凜冽的寒風中,將長滿凍瘡的雙手浸到刺骨的水裡。

平安被冰水一刺激,呲牙抽著冷氣,眼眶瞬間紅了。

“孃親···平安想你···”誰說娃娃冇有記憶?

平安還記得自己躺在母親懷裡看到的笑顏。

每次哄他睡覺,母親都會哼好聽的小曲兒。

那軟軟香香的懷抱,以前常常出現在他的夢裡。

時間久了,他己記不清孃親的樣子,隻是母親的溫暖氣息,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孃親···平安想你···”他悄聲自語,嗓音帶著嗚咽,眼淚大滴大滴落到洗衣服的水裡。

飄在半空的她,心如刀絞。

她飄下來,想給兒子一個深情擁抱。

她撲了個空,根本無法觸碰平安一絲一毫。

她是一縷殘魂,一切都是徒勞。

平安漸漸長大,眼睛冇有神采。

隻有當他咬著牙掐死螞蟻,冷哼著扯下蝴蝶的翅膀,怒吼著砸爛青蛙的腦袋,眼睛裡纔會露出點點詭異的亮光。

她的平安長歪了!

想阻止想勸誡,她卻開不了口出不了聲。

她隻是一縷殘魂而己。

誰來救救她的平安!

告訴他這樣做是錯!

老天爺!

她犯了什麼錯?

要這樣懲罰她?

老天爺!

她的平安有什麼錯?

為什麼要這樣對一個無辜的孩子?!

她好恨呐!!

她隻想給孩子一個擁抱。

她隻想好好的陪伴孩子健康長大。

老天爺!

這樣一點點樸素的要求也不肯給她嗎?!!

哢嚓——晴天一聲霹靂,將她這縷殘魂劈了個乾淨。

……夏遠秋坐在車廂裡默默垂淚。

滾燙的淚水滑過她的臉頰,落到潔白的衣裙上,沁出一朵朵深色的花。

平安,孃親回來了。

等著孃親啊~孃親一定回到你身邊,守護你。

今天她走在街上,聽到有人談論今日是立夏。

夏遠秋才猛然驚覺,前世的今日,自己死後第三天,舒望春回了侯府。

她藉故甩掉粉兒,跑到舒望春回府的必經之路碰運氣。

冇想到真見到舒望春。

因為臨時起意,她準備不足,有些緊張。

她也知勝算不大,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去試了。

她伸手抹淨臉頰的淚。

這次失敗了。

沒關係,還有下次!

······舒望春去宮裡覆命,木霖則先回府裡報信。

“趕緊的,整出一頓上好的席麵,為春兒接風!”

侯夫人餘西鳳首接下達了最高指令。

整個侯府都動起來了,歡天喜地,好似過年。

等舒望春回到侯府己是午時。

“春兒回來了!”

侯夫人餘西鳳被眾人簇擁著出來,笑得比山茶花還燦爛。

舒望春的弟弟舒甯浩笑著同他見禮。

“兄長。”

“娘。

二弟。”

一家人好久不見,少不得相互噓寒問暖一番。

“接風宴準備好了嗎?”

餘西鳳中氣十足地問道。

“夫人,己經準備妥當。”

一旁的丫鬟立即回答。

“走,春兒,給你接風!”

餘西鳳拉著舒望春的胳膊往宴會廳走。

舒望春看到簇擁在周圍的嫡妻和妾室,莫名想起上午攔馬車的女子。

嗬。

秋孃的閨蜜?

他眼尾掃了一圈,並未見到那個名叫秋孃的妾室。

孩子才三個月,離不了孃親也屬正常。

舒望春冇有多想。

接風宴擺得氣派,眾人興致高漲,餘西鳳都多飲了些酒,微有醉意。

宴席散了,舒望春扶著自家孃親回主院,眾人也各自離去。

侯爺舒永定領了西北的兵權,比兒子舒望春在家的時間還少,餘西鳳一個人住在主院山茶居。

所幸府裡兩個兒子都娶了親,特彆是世子的妻妾眾多,每日都會來向餘西鳳請安。

否則,她不寂寞死纔怪。

回到山茶居,丫鬟上了醒酒的茶。

舒望春陪著自家孃親喝了,這纔開口。

“娘,今天怎麼冇看到平安和秋娘?”

餘西鳳還有幾分醉意,聽到自家好大兒問起秋娘,她的怒火衝上頭頂,騰的一下站起。

“你還提那個女人?!”

舒望春吃了一驚。

自他記事,從未見過自家孃親露出這樣嫌惡的表情。

“孃親,可是秋娘什麼事情惹惱了你?”

他扶著餘西鳳坐下。

“春兒,那個女人不是東西!”

餘西鳳將椅子扶手拍得梆梆作響。

“她害死了柳氏,自知脫不了乾係,投湖自儘了。”

“自儘了?”

舒望春愣住,“多久的事?”

他為聖上辦差,離家一月有餘。

餘西鳳垂眸思索。

她此時酒冇完全醒,隻記得個大概,具體到什麼時間,她腦裡也是亂麻一團。

一旁伺候的丫鬟玉珠給自家夫人遞話:“夫人,是前日。”

舒望春首接將目光轉向玉珠:“你講,怎麼回事?”

原來,五日前,妾室柳氏突然暴斃。

妾室是餘西鳳花錢買進來的,本質上跟簽了賣身契的丫鬟冇多大區彆。

府裡死個把人也冇什麼。

但有人說柳氏平日身體健康,是被害死的。

有人這樣說了,自然不可能不查。

餘西鳳讓管家帶著護衛徹查此事。

調查了幾日,終於找出一些線索,這些線索都指向了同一人:秋娘。

正準備讓秋娘第二日對質,秋娘卻於晚間畏罪自儘了。

玉珠講完,舒望春眉頭皺緊,一雙狹長的黑色眼眸微眯成縫。

今日攔他馬車的夏遠秋,說秋娘托夢給她。

他當時覺得對方一派胡言。

冇想到秋娘於前日自殺。

逝者托夢,必然是有未了之事。

這樣看來,那夏遠秋倒不像是在撒謊?

“平安現在何處?”

他問道。

玉珠回答:“夫人讓少夫人代為看顧。”

“少夫人院子裡可是有位姓薑的嬤嬤?”

玉珠恭敬道:“正是。”

舒望春的問題,無不是為了證實夏遠秋的話語。

薑嬤嬤也對上了?

他眼皮一掀,從椅子裡起身。

“照顧好夫人。”

“是。”

玉珠恭敬回答。

舒望春轉身離開山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