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良時,百無禁忌。
林家本是青雲城中,再普通不過的一戶平凡人家。
今日,卻因著王妃蒞臨,聲名大噪,滿城皆知。
林家有兩女,美若天仙,今日議親。
林家門外堆積著如山的聘禮,一箱箱、一件件,連綿不絕,儘顯王府的殷實家底。
妘王妃,為世子納妾沖喜。
世子妘瀟白罹患奇疾,藥石罔效,青雲寺之主持卜算一卦。
陰年陰月陰日所誕之女子,為之沖喜,或有一線生機。
林家有兩女,八字契合。
“我不嫁!
我林霜隻做正妻!
絕不為妾!”
這不是前世自己所說過的話嗎?
林柒看著堂姐堅定的眼神,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上一世,堂姐見了那聘禮,便喜不自勝的做了貴妾。
大房一家,升官發財,好不風光。
誰知沖喜隻是幌子…世子中蠱,需要一位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女子,以藥養血,為其解毒。
林霜日日喝藥,夜夜放血,又被世子妃,磋磨折騰,身心俱疲。
冇多久便病逝了……而林柒拒絕為妾,嫁給了柳子辰,一位秀才,長得俊秀,溫文爾雅,有禮有節,孝順貼心。
家中有一位臥病在床的寡母,還有一位不知事的妹妹。
林柒嫁給柳子辰以後,夫妻恩愛,婆母病癒,柳子辰一路考學,高中探花,入京為官。
其後更是婉拒公主求婚之請,為林柒求了誥命。
真正是羨煞旁人,情深義重。
林柒笑了笑,打破了室內詭異的安靜:“王妃萬安,民女願意!”
王妃並未因為林霜的拒絕而不悅,也並未因為林柒的願意而高興,她隻是淡淡的點點頭。
林霜幸災樂禍的笑了,去做妾吧,她等著看她被藥病折磨,痛不欲生!
那王府,就是個蛇蠍魔窟!
林家剛送走王妃,家中便來了大批媒人,王妃都看好的人家,自然成了香餑餑。
李氏最看好的便要數金萬貫家的二公子,雖是續絃,確是富商,就是家中兄弟多了些。
林霜滿臉嫌棄,毫不猶豫的選了林柒上輩子的夫君,柳逸辰。
這位秀才,身上一股書卷氣,風骨卓絕,待人謙和。
寡母臥病在床,藥價昂貴,入不敷出,家中還有一位不知事的幼妹。
林霜不理會李氏的耳提麵命。
柳子辰才華橫溢,前程似錦,她是要做探花夫人的。
不過是窮,忍一忍便是了。
林霜前世在王府為妾,不愁吃穿,當然不懂,窮,是無法忍的。
她隻知道,那柳子辰容貌俊秀,金榜題名,是個難得的好夫君。
她卻不知,最是無情讀書人!
林柒眼神晦暗不明:“恭喜堂姐,覓的好夫婿!”
林霜自然得意,柳子辰溫柔體貼,不似那世子,冷漠陰戾,隻是想想,她便覺得後背發涼。
“同喜,柒妹妹,可是得了好大一筆聘禮呢。”
母親陳婷積聚在心頭的那股憋悶之氣登時如火山般爆發開來。
“喜從何來?
好好的正頭娘子你不做,自甘下賤去做妾,妾是什麼?
以色侍人的奴才,你個丟人現眼的,為了點銀錢就把自己給賣了……”林柒隻是冷眼旁觀,看她哀嚎痛哭,侮辱謾罵一句接著一句。
若是前世,想必這時她己經羞辱愧疚的抬不起頭了。
她的母親一向如此,稍有不順,便肆無忌憚的用言語那把利刃傷人傷己,以此來發泄心中苦悶。
前世便是太聽話,腦子裡被灌輸了太多孝順良善,纔會憋屈至死。
重生歸來,她隻知道,靠人不如靠己,感情都是虛的,隻有握在手裡的銀權纔是真的。
無用的良善就該及時丟棄。
“城主夫人親自下聘,堂姐不願,我也不願,大家可是對這人世間己然毫無留戀了?”
等她罵夠了,發泄夠了,林柒輕飄飄的說道。
室內一片寂靜…隻餘陳婷哭哭啼啼的抽泣聲。
伯父林浩宣佈道:“三日後大婚,該準備的都準備起來。”
伯父是個明白人,王妃親自下聘,定然是要帶人回去的,哪裡輪得到一介平民做選擇。
伯母李氏陰陽怪氣:“柒姐兒可要把你那脾氣收收,王府不比家裡,做了小妾,可冇人慣著你,好好伺候世子和夫人,早點兒生個孩子,才能站穩腳跟。”
“是,多謝伯母教誨。”
“啊…嘶…”李氏驚的咬了舌頭,一臉怪異的看向林柒。
她今日,是中邪了?!
李氏是個潑辣強勢的,平日裡總愛插手她們二房的事兒。
而母親陳婷又偏偏是個毫無主見之人,一味地恭敬長兄與長嫂。
總是教導她與人為善,吃虧是福!
她的父親己然言明不在意男女,可母親僅因著李氏那一句香火傳承,便不顧一切地拚命生育。
長姐林柒,次女林萱,季女林瑤,幼弟林熠。
現今,她落得一身病痛,卻還兀自覺得心滿意足,對那李氏更是感恩戴德。
因而,林柒與李氏之間,向來難有半句溫言軟語。
不過重活一世,看清了許多事,懶得同她計較。
“母親,萱萱,瑤瑤,熠兒,走了。”
林柒與伯父告退。
二房的居所是大房挑選剩下的西院,冬冷夏熱,采光通風皆不好。
林柒很是不平,他們也出了銀子,憑什麼要撿大房不要的屋子。
母親卻認為他們輩分低微,理應禮讓長兄長嫂。
諸如此事,多不勝數。
……林柒覺得,她應該習慣了的。
然而回到西院,看到祖母大汗淋漓地坐在破舊的春凳上,猶如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一手還不停地編織著竹籃,旁邊堆了好些個編織好的竹簍,竹筐…在陽光下,祖母的身影顯得格外佝僂。
她的心中,驀地湧起一陣刺痛。
若是前世,以她的認知,定然覺得母親說的對,伯父一家是長輩,要尊,要敬,要讓,要退。
可活了一世,她不認同。
什麼是長輩?
祖母難道不是他們的長輩嗎?
他們從來不管不顧,不聞不問,一概推給母親,病了痛了都要母親伺候照顧,他們便隻憑一張嘴指手畫腳。
她那母親自己步步退讓倒也罷了,偏偏攜家帶口跟著遭罪。
林柒抬眸望向天空,眨眼的須臾,翻湧的情愫被強壓了回去。
她心疼祖母年邁卻還要為銀兩勞累,她心疼兩個妹妹擠在一個小屋休憩,她心疼弟弟在溺愛中活成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