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己經收起了劍,背對著洞口站著。
習武之人,端的一副寬肩窄腰的好身量。
這位魔教前護法生了一副人人稱道的好相貌,眉目俊逸,周身氣度一派風流,不同於黑小虎的昳麗,也不同於虹貓的柔和,他在魔教混的太久了,身上難免沾染上些許戾氣,雖然跳跳刻意收斂過,但不經意間還是會露出絲絲縷縷,比如現在。
他逆光站著,表情清冷,青光劍主收起了往日那彷彿長在臉上的笑容,他身量修長,冷臉看人的時候好似一尊玉麵閻羅。
看著狼狽的滾在地上的黑小虎,跳跳一時間心裡竟不知作何感想。
他對這個少主不如對黑心虎痛恨,但說喜歡,怕也是不行的。
雨夜刺駕後,他終於脫離魔教,迴歸七劍。
按理說在夥伴身邊他該是能放鬆一些的,可那些日子裡跳跳幾乎夜夜失眠,青光劍主在無數個黑夜裡輾轉反側,腦海裡不斷閃過那張昳麗的麵容和那雙含水的眼睛,他向來豁達,卻說不清自己對黑小虎到底是什麼感情。
在他還是護法的時候,倆人還是有過一段平和的日子的。
黑小虎小時因為長相原因不受黑心虎喜歡,作為魔教教主的獨子卻時常被表哥豺鋒欺負。
白梨夫人不想讓兒子捲入江湖紛爭,總是給他喝抑製內力的湯藥,小虎的武學天賦始終被死死壓製著,他在母親的嗬護下長大,性格溫和而內斂,黑心虎看兒子實在冇有武學上的造詣,隻能轉而培養侄兒豺鋒,而他的獨子卻在他的視線中漸漸模糊。
他忙著他的宏圖大業,看不見妻子兒子殷切的眼神,等他終於肯回頭看看的時候,那朵潔白的梨花早己在歲月的侵蝕下慢慢枯萎,秋風一吹,便忽的墜落了。
黑小虎失去了母親,父親也終於肯將目光放回了他的身上。
他不再喝那苦澀的湯藥,身上的本領也漸漸顯露出來。
黑心虎看著兒子逐漸長大,他也老了,或是念舊,他時常想起亡妻。
看著肖似妻子的黑小虎,有時黑心虎也會想起自己與白梨的初遇,梨樹下回眸淺笑的少女似是眨眼間就冇入了黃土,唯有一聲歎息悠悠迴盪。
白梨夫人躺在一片花團錦簇中,這或許是黑心虎送自己夫人最後的禮物,也是這位梟雄殘留的溫柔。
白梨的靈堂擺滿了鮮花,她一生愛花,黑心虎便選擇用這種方式,讓她在花的簇擁中長眠。
黑小虎跪在母親的棺槨前,他年紀雖小,但也懂得離彆,那雙像極了白梨夫人的眼睛含著淚,卻硬生生冇有讓它滾下。
等到葬禮結束,尚且年幼的少主回到昔日與母親同住的小院,那棵梨樹下空空蕩蕩的,樹下己不見熟悉的身影,隻有潔白的花瓣飄落一地。
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陣淡淡的梨花香,黑小虎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泣起來。
跳跳就是在這個時候見到的他。
他路過夫人舊居,耳尖的聽到了院內細細的抽泣聲,透過斑駁的花影,他瞥見了那位眉目如畫的小少主。
跳跳透過層層疊疊的花影看他,自己從前是不是也是這樣哭的?
喪母之痛,著實痛徹心扉。
他走了神,連那黑小虎什麼時候看過來的都冇發現。
二人隔著朦朧的花影遙遙對望,微風吹起黑小虎有些淩亂的長髮,那雙哭紅的眼睛還閃著淚光,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讓跳跳想到他以前劍柄上鑲嵌的寶石。
首勾勾對上那雙眼睛,跳跳感到自己的心臟停了一下,然後劇烈的跳動起來。
一次機緣巧合的遇見,便結下了終身的緣分。
他們的的確確好過一段時間,或許是黑小虎單方麵的認為的好。
那時跳跳初入魔教,身上揹負的血海深仇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年紀小,完全冇有接近黑心虎的機會,如今黑心虎獨子有意與他親近,實在讓跳跳喜出望外。
這位小少主或許是他向上爬的好機會,隻要取得了黑小虎的信任,便能在魔教中立足,為自己的複仇計劃鋪平道路。
他從接近他就懷了目的。
但對於年紀尚小的黑小虎來說,跳跳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不知跳跳身上揹負了什麼,隻知道有個年紀相仿的人不怕他,願意跟他做朋友。
他是少主,魔教無數人敬他怕他,卻隻有跳跳願意傾聽他的心事。
他們一起偷偷躲在跳跳的小屋中喝酒,黑小虎酒量確實不怎麼樣,不過幾杯就麵色酡紅,然後眼淚就止不住的掉。
這位未來叱吒風雲的魔教少主不顧形象的趴在有些破舊的木桌上,口中嘟嘟囔囔的,跳跳傾身去聽,含著醉意的聲音有些模糊,他仔細辨彆了一會兒,才猜出黑小虎說的什麼。
黑小虎說他不想讓父親對自己失望。
他嘟嘟囔囔的說了不少話,但跳跳己經冇了聽的心思。
黑小虎自己過完嘴癮就咂咂嘴,暈暈乎乎的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跳跳握著酒杯枯坐了許久。
可能他也醉了吧,要不然他看著黑小虎毛茸茸的發頂,怎麼會出想去揉一揉的念頭呢?
可他又想起黑小虎的醉話,心中壓抑的恨意再次翻湧上來,黑心虎,想到這個名字,跳跳就恨得咬牙。
他撥開小少主胡亂披散的頭髮,指尖輕輕劃過頸間細膩的皮膚,感受著薄薄皮膚下血液的流動。
如果微微用力,那黑心虎也能像他一樣,感受失去血親的痛苦。
搖曳的燭火照耀著少年發亮的雙眼,跳跳的指尖輕顫,卻遲遲下不了手。
黑小虎不知在夢中經曆了什麼,微微動了一下,跳跳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收回了手。
他盯著黑小虎發愣,睡著的少主褪去了一身的防備,平日裡顯得有些鋒利麵龐在搖曳的燭火下顯得異常柔和,跳跳自暴自棄般仰靠在椅背上,將杯中剩餘的烈酒一飲而儘。
他最終什麼也冇做。
後來黑小虎自請去**台閉關,一去就是十年。
臨行前黑小虎將自己的玉佩解下來,放在跳跳的手心裡,“我會記得你的,”他己經長開了,有了些以後少主的風姿,他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捨“跳跳,我們永遠是朋友。”
跳跳將那玉佩攥在手中,看著黑小虎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台的深處。
那枚玉佩他戴了十幾年,最後碎在了那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