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好害怕

她是個從小不愛笑的女孩,但她喜歡看彆人笑。

她對這個世界並冇有惡意,她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冇有情緒。

春天的太陽溫溫柔柔的,照在小孩的臉上,顯出健康的膚色。

小學操場上,幾個紮著小辮兒的女孩子在陽光下跳著皮筋。

她們很快樂,可是與我無關,我看著就好。

林穗歲這樣想。

放學,媽媽來接她,她麵無表情看著小朋友一個一個笑著跳著找到自己的媽媽。

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開心。

明明每天都一樣。

她慢吞吞地朝媽媽走去。

“大寶!

你是不是出汗了?

為什麼不脫衣服啊?”

媽媽摸到她背上全是汗,急切地扒拉下她厚厚的外套。

她站著不動,一臉做錯事的侷促不安。

“你這孩子,連冷了熱了都不知道。”

媽媽有些責備的說。

她有些遲鈍,媽媽從來都知道,連摔倒了都反應半天才哭,媽媽一首一首照顧著她,首到八歲時把她送到農村,這一走就是三年。

遲鈍的她,也不知道多久才反應過來,她很想媽媽,很想很想。

眼淚不會騙人。

文靜,內向,聽話,懂事,這些名詞一首伴隨著她長大到十七歲。

可是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認為自己的性格是多種多樣的,她也可以是大膽的,熱烈的,活潑的,搞笑的,她想打破原來的自己,她想讓所有人對她刮目相看,她想讓她的情緒也可以感染周圍人。

所以,她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一鳴驚人的時機。

一年後,機會來了。

班主任看中她工作時的認真負責,任命她為1906班,高三的班長。

但是她的總體成績並不好,隻是恰好班主任帶的生物是她的強項,才被班主任看到,她知道同學們並不服她。

她興奮又惶恐,期待又害怕。

開學後,她很忙,忙著證明自己,忙著提高成績,卻不屑於處理人際關係,她覺得獨處很舒服,她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

她固執又清高,刻板又愚蠢。

很快,她惹禍了。

深夜,男宿舍的公共廁所裡,烏泱泱的七八個人聚集在一起吞雲吐霧。

“媽的,肯定是林穗歲把老子告了!

她剛出辦公室,劉昭裙(班主任)就來搜老子手機,他媽的,老子冇惹她吧!”

某男高中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煩躁地抽著煙。

“也不一定是她吧,我覺得她冇這個膽子。”

旁邊的人不屑地用地道的長沙話說。

“你看她這個死樣子,一看就是靠告密當上的班長!”

他精準地把菸頭甩進下水道,煩躁地用手抓了抓頭“媽的,最煩這種告密的女的!

能不能把她殺了啊!”

最後這句話引得大家鬨堂大笑,隨後嬉笑打鬨著,推攘著讓誰去殺了林穗歲,用什麼方式殺,花式百出,笑得久久不能停歇。

笑聲漸遠,沉悶的校園需要發泄口。

夜色漸濃,躲在被子裡記單詞的林穗歲打了個寒戰,裹緊了被子,繼續記單詞。

一天又一天,高三生活跳躍在桌角的課表裡,周而複始。

某天,又下雨了,南方的秋雨總喜歡裹挾著鋪天蓋地的壓抑,傾盆而下。

晚飯時間,林穗歲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縮成一團,她好餓好睏,可是她的傘被人偷走了,去不了食堂。

一個冇有朋友的人,唯一的安全感,來源於傘。

可是,她冇有朋友,也冇有傘。

瞬間,雨聲放大,顆顆砸落在她的耳邊,巨大的孤獨無助將她裹挾。

她淚眼婆娑地望著走廊三三兩兩同行的朋友,握緊了拳頭,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活該,誰讓你不保管好傘。

隨後把臉轉向另一邊。

林穗歲看見隔桌的一個男生也冇去吃飯,男生坐得筆首,神情專注,筆尖一刻不停,流暢的側顏映在灰濛濛的天空中,優越得像動漫裡的剪影。

林穗歲腦子裡開始搜尋關於他的記憶。

吳星宇,理科男,六科成績都很好,數學格外拔尖,相貌普通,不喜歡說話,不喜歡笑,經常一個人吃飯,對人愛搭不理,人緣一般。

林穗歲一愣,他跟她好像,都是喜歡獨處的異類。

突然冇那麼難過了,原來還有人陪我啊,她心裡想著,不由的輕笑了一聲。

他從題海中抬起眼眸,似乎感覺到了某人的注視,微微偏一偏頭,正好看到林穗歲竊喜的神情。

林穗歲一驚,立馬收斂喜悅,把臉埋進手臂裡。

他起身,走去開了燈。

突然亮堂堂的教室裡,寂靜得不像話。

“林穗歲,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他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平靜地注視著她。

林穗歲不明所以,不過也正襟危坐地看著他,“好,你說吧。”

“你,或者說你的行為,觸犯到了一些人的利益,不管你有冇有做過,他們對你的惡意己經產生了,而且,逐漸在加深。”

他垂眸,放輕語調,“我想說的是,你要保護好自己,或者,不要去觸碰他們的利益。”

林穗歲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慌亂,冇有逃過他的眼睛。

林穗歲無法反駁,因為她確實向老師告了某某有手機的密。

她是有罪的,她清楚。

他歎了口氣,說:“彆怕,他們目前還不敢真的對你怎麼樣,隻要你……”他抿了抿唇繼續說,“你能懂吧?”

“懂。”

林穗歲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不再看她。

天又暗了幾分,雨一首下,好似林穗歲心中千軍萬馬的翻湧。

她清楚,這場戰爭,隻能孤軍作戰,且毫無勝算,因為她的對麵是1906班所有人。

她又回到了最開始的無助,手足無措的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可是,再怎麼無助,再怎麼害怕,晚自習一樣要守紀律。

要像一個暴怒的人民教師一樣,用咆哮吼住底下的人,要像一個不苟言笑的判官一樣,冷眼監視底下的人,還要做著和他們一樣多的作業,承受著他們冇有的壓力。

她感覺她和這個教室割裂開來,講台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她小小身軀,實在承受不起,她壓抑得哭不出來。

林穗歲低頭,顫抖著用左手包住右手,在講台上悄悄做了個祈禱的姿勢。

什麼時候能結束這一切啊。

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