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初見

從通州去往京城的官道上,如鵝毛般大片的雪花倏倏的下著,一陣寒風吹過,更是上下翻飛,直叫路人都睜不開眼睛。

領頭的是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隨後兩輛朱輪華蓋車,然後是二十幾輛黑漆平頭車緊隨其後,隻見那些拉車的馬打著響鼻噴著白色的霧氣,脖子上的銅鈴叮叮咚咚,混雜著車軲轆的吱嘎聲,在這雪地裡艱難的前行著,將這覆滿新雪的地麵壓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車轍來。

一臉菜色的薑婉坐在搖晃不停的馬車裡,用手輕輕的撩開搭在車窗前的夾板簾子,一股寒風夾雜著雪花鋪麵而來,吹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四小姐,外麵風大,仔細將您吹病了。”坐在一旁的丁香趕緊將她撩開的夾板簾子捂上,又從身前的竹籠火盆裡撥了一些燒得通紅的銀霜碳到一個寶藍色琺琅掐絲花鳥手爐裡,不由分說的就塞到了薑婉的懷裡。

不得不說,人有時候就是逃不過命。

薑婉抱著那個暖烘烘的手爐,縮坐在車廂裡,愣愣的在出神。

原以為經曆過兩世的自己不會再有第三世,可她一睜眼,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六歲那年進京的時候。

這是不是說,上一世經曆過的那些,這輩子還要再經曆一次?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頭痛欲裂,而止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四小姐……您怎麼了?可是剛纔吹到風……”身邊的大丫鬟茉莉一臉關切的詢問著,一雙眼不住的打探著薑婉的臉色。

“我冇事。”薑婉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就是坐車坐得有點煩了。”

“原來是這樣。”茉莉一聽笑道,“我剛纔聽來接我們的管事說,還行得半日便可入城了。”

正說著話,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這讓習慣了顛簸的薑婉有了一點點的不適。

她懶懶的直起腰來,問坐在門邊的丁香道:“怎麼回事?怎麼停下來了?”

丁香撩起厚重的夾板車簾往外偷偷的瞧了一眼,然後放下車簾回頭道:“好像是已經到了城門口了。”

“哦。”薑婉垂了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在她那瓷白的臉上打下一層薄薄的陰影,該來的總是會來。

忽然間,坐在車廂內的她聽到了一聲鞭響,然後一個尖細的聲音喊道:“太子回京,閒人避讓!”

太子?瞬間薑婉的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風度翩翩笑容溫婉的世家公子的麵容來。

她就忍不住撩開了車廂裡的夾板窗簾去眺望。

隻見一隊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黑色戎裝的士兵正從她的車廂旁緩緩經過,領頭的那人卻是騎著一匹毛色泛著銀光的白馬,穿著一身紅衣銀鎧甲,身姿挺拔,正可謂是鮮衣怒馬,遠遠的看去成為了這雪色世界裡難得的一抹亮色。

看著曾經熟悉的背影,薑婉的心中感慨萬千,他曾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可惜,就是命太短。

“哎,哪個是太子呀?哪個是太子?”身邊的丁香和茉莉都是一臉好奇的爭相往外看,帶著一些小姑孃的天真爛漫。

薑婉笑著退了下來,剛想將窗前的空位讓給她們倆,卻在一抬頭的時候,見到了一輛黑漆的五架馬車正在她的車旁緩慢經過,自己所乘坐的這輛朱輪華蓋車在它的旁邊,儼然就是一葉微不足道的輕舟。

是誰?好大的架子,竟然能讓太子為其押車。

帶著好奇,薑婉往那車廂裡瞟去。

不看還好,一看,整個人都要窒息掉了。

怎麼會是他!

她想大聲的叫他,可聲音卡在喉嚨裡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自己這一世重生了,可他呢?他現在是堂堂晉王府世子蕭睿暄,怎麼可能會認識自己這個剛剛進京的小庶民?

她隻能遠遠的打量著他:黑髮黑眸黑玉冠,襯得那張消瘦的臉越發的慘白,從他那虛浮的眼神還有淡白的唇色看來,顯然是一副久病體虛的模樣。

他怎麼會是這副模樣?

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楚就在她的胸腔裡蔓延開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薑婉覺得這就是老天爺給她開的一個玩笑:前世,他們是君臣,隔著禮教,可這一世,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有的竟然是雲泥之彆。

“四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剛還和珍珠爭著往窗外看的茉莉頓時就發現了薑婉的異樣,她連忙遞了塊乾淨的帕子給薑婉。

“冇事,就是風沙迷住了眼睛。”薑婉強扯出一個微笑,想要證明自己冇事,可還是冇能忍住自己那顆傷痛的心,她一把抱住茉莉痛哭道,“我真的冇事,真的隻是風沙迷住了眼睛……”

茉莉雖然不知道自家小姐怎麼好好的卻突然哭了起來,卻也隻能安靜的抱著她,安慰道:“是,是,是,隻是風沙太大迷住了小姐的眼睛……”

坐在黑漆五架馬車裡的蕭睿暄看著路邊停著這一隊馬車,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算算時日,半個月前他派去江南的人應該要有所迴應了,不就是去找個人麼?怎麼竟然像是一顆石子落進了大海,音訊全無?

如果他冇有記錯的話,過了年,婉婉便要被她的親姐薑妧騙進太子府了。

而現在,離過年僅剩半月之期,又如何不讓自己心急。

如果實在不行,自己就直接跟太子要人吧,看著馬隊前麵那一抹鮮紅的背影,就憑自已與他這非同一般的關係,不過是一個被嫡姐誆進府的小姑娘,他總會要給自己這個麵子吧。

蕭睿暄在心裡不怎麼確定的想。

既是重生,為何又不重生得再早一些?

蕭睿暄有點怨恨的一拳砸在了車廂壁上,驚得車外的跟車小廝一臉惶惶:“世子爺,您可是有何吩咐?”

“去前麵問問,能不能走得再快點,慢慢悠悠的晃得我頭暈。”蕭睿暄胡亂騶了個藉口。

“喏。”那小廝滿口應下一溜煙的跑了出去,不一會的功夫整個馬隊又跑動了起來,得得的馬蹄聲混著鈴響,向那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