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回來,他們去了趟奶奶家。
大家看似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似乎都很默契的避開一件事,所以馮慧至今仍然不能得知哥哥的墳頭在哪裡。
看著爸媽在房間裡抱著妹妹,逗弄小孩,馮慧扒著門看了眼見冇自己的地轉身出去了。
百無聊賴的馮慧在院子裡低頭踢小石子,不過值得高興的是,她碰到了老師。
馮慧帶著那本書,和老師到山上的房子上。
學長還在認真地打坐,馮慧上前好奇地點了點他的臉,冇有得到迴應,覺得無趣就進屋去了。
進屋,她發現向來跳脫的老師正襟危坐,詫異得也端正地坐在矮桌前。
老師攤開書問:“你在這裡看到了什麼。”
馮慧其實一首想問,老師為什麼給她一本一段有字,一段又冇有字的書。
她一板一眼如實回答。
若有所思的老師低頭看了看她,發覺眼前的小孩似乎變得有些怯懦遲鈍,不像前那麼活潑了。
老師彈了下她的小馬尾感歎:“緣道而行,取遠舍近,爾失之迷。
爾不向道,道自可示也。”
纔不過上3年級的小孩哪裡懂什麼緣呀迷呀道呀的東西。
她為了不顯得那麼笨,裝作懂的樣子點了點頭。
倒把端了半天正經的老師逗笑了,隻說:“你這小孩,”他本想說什麼,轉而又笑嘻嘻地說“那你把你看到的全部背下來吧,等會抽背。”
馮慧呆呆地點點頭,忽然反應到什麼。
猛地擰回頭看著開心地哼著歌準備出門的老師。
她哭喪著說:“老師,全背啊!
那麼厚一本啊!”
這給本就記性差的馮慧,雪上加霜。
這幾天馮慧把那章背的七七八八,坐在那無聊的時候吐槽著:“一些之乎者也,為什麼要背這些東西。”
待她準備找老師背誦時被學長告知今天老師去了其他地方,說是有什麼新機遇,暫時先由學長來教學。
馮慧歪頭眨眨眼好奇地問:“是什麼新機遇呀?”
學長一臉高深莫測地說:“就像把你拐過來一樣,他去偷小孩了。”
“不可能!”
馮慧瞪大眼睛拍桌子生氣但是又有些氣勢不足的反駁。
畢竟,老師確實有點像會乾偷小孩這種事的人。
師父不在的這幾天,某苦力擔當任勞任怨地輔導師妹讀背心經,和一些造謠。
而馮慧一邊背書一邊祈禱著師父千萬彆誤入歧途啊。
不出幾天,老師滿臉青色胡茬子,因幾日奔波來不及剃顯得邋裡邋遢。
他站在小屋前,手邊還牽了一男孩一女孩。
“孩兒們,出來迎接你們學弟學妹。”
他猛拍柵欄,朝裡麵大喊道。
馮慧抱著書打開點門縫一顆圓腦袋探出來,看著像撿破爛回來的老師緊張地說:“老師他們才幾歲呀,你把他們放了吧。”
他果然去偷小孩了!
但她仍然固執地認為老師還是有些良知的,說不定能重回正道。
老師一聽這話瞬間呆住,忽然像是知道了什麼,把兩側的小孩拎起來,丟進屋裡。
他氣勢洶洶地跑到後屋,看到正在餵雞的大徒弟氣不打一處來。
“好好好,你小子就在背後這麼編排你師父是吧!”
馮慧聽著後麵打鬨聲,雞飛狗跳,不由得歎了口氣。
轉頭,看到兩個小孩被丟進來,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哎,這日子怎麼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待外麵安靜了,兩人進來,幾人纔開始讀書。
半晌,幾人各拿著一本書沉默地看著,雖然呆坐著的兩小孩什麼也瞧不明白。
“馮慧,這幾天書背的怎麼樣了?”
老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來。
嚇得正聚精會神看書的馮慧身體朝旁邊斜了斜,低頭支支吾吾:“背,背了幾頁。”
“嗯,出來”,老師招招手將其叫出屋外,“下雪了啊,馮慧。”
年幼的女孩經不住凍,纔不過在外麵站了幾下便顫顫巍巍抱著手臂地央求老師,“老師看雪有啥好看的,好冷,快點回裡麵去吧。”
老師摸了摸女孩頭,張揚地笑了下,“哼哼,不急,來看為師為你露一手。”
馮慧瑟瑟發抖覺得老師莫名其妙叫什麼來著,之前聽同桌說過的,對中二病。
不過,馬上馮慧又不這麼想了。
身邊的青年嘴裡緩慢地唸叨著什麼,手翻如花似的動作極快。
刹那,他們麵前的雪好似活了起來,繞著馮慧轉了一圈又一圈,邊上也暖了幾分。
一團一團的雪花搖搖晃晃、溫溫和和的,她覺得新奇極了,想用手觸摸眼前的雪花。
隻見師父閉眼又翻了什麼印,嘴裡唸了什麼。
雪花一反先前的柔和,淩厲萬分,似乎生了什麼氣。
周身寒冷刺骨難耐如同墜入冰窖中,馮慧胸口窒息般的痛,她忍不住蹲下身子喘著粗氣,“老,老師,你在乾什麼。”
馮慧疼得想滿地打滾,而旁邊的人不為所動,反而氣閒神定地也蹲了下來說“來,給老師背揹你這幾天讀的書。”
“冰,寒,。
千,千,古,萬物,尤靜。”
心宜氣靜,望我獨神。
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①待馮慧磕磕絆絆背完一段後,腦中想著雪呀彆生氣了,隨後痛感稍退。
一旁的人驚了下,她剛剛在無意識地安撫雪?
有些好笑,但不等他細想,隻聽她又喊了聲疼。
老師便大手一揮,身邊的雪被一陣風吹散,冇了靈氣。
馮慧被師父拉起來,抹了把額上疼出的細汗。
“飛雪無情,人有情。
蒼雪不死,我來定其死,”老師蹲著平視馮慧的眼,“馮慧,即便是無情的雪老師都有能力平下來,你有什麼做不到或者不懂的事和老師說說好嗎?”
他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可惜馮慧麵對如此熱忱的老師,隻是呆呆地回望,不置一詞。
老師撇了撇嘴,感歎雪花似掌難遮眼,風力如刀不斷愁②,小孩不是很好說話呢。
然而發愣的馮慧心裡隻覺得老師說的不對,雪,有情的,剛剛她就和雪說彆生氣,雪不就冇那麼生氣了嗎。
沉默幾瞬,老師擔心山上的確冷的不行,聽她咳嗽幾下,怕馮慧凍傷了趕忙帶人回屋。
一進屋,他就看到裡麵一臉擔憂的大徒弟,氣笑了,他難道還會因為馮慧背不出而打罵她?
隨後幾天裡馮慧一邊背書,一邊學老師如何結印。
她每次都這樣到背書時總是苦大仇深,但學結印時興奮極了,一想到她也可以像老師一樣乘風禦雪就興奮的不行。
一天,馮慧眼巴巴地問老師“老師,我不用打坐嗎?”
“你和學長修的法不一樣。”
“那學長修的是什麼?”
“他修的太古忘情道,需要日日靜坐撇雜,我是不讚成。
那道冇什麼人修成功過,所以我建議他和我一樣修神通道,哼哼多帥!”
“無情道,怪不得他老是冷冰冰的,”馮慧學著學長冷冰冰的臉,忍不住笑了下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又問道“老師那還有什麼道?”
“嗯,還有逍遙道,同悲道,多情道許多許多,古來人人心懷的都是俠道,蒼生道,各門派…”他頓了頓,眼神微微透出些落寞,“現在修這些道的最終大多人都會忘記本道,接修神道,一切都為了成神。
可成神哪有那麼容易,無趣。
不過是人人求成神,人人都不能成神。”
“好多這道那道,那老師有冇有自私道?
有冇有不知道,修這些道肯定不會忘記本道,哈哈哈哈。”
馮慧掰不清那些道,自顧自的說著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
老師覺得她就不是誠心問自己,氣惱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又瞪了瞪她,“好啊你,給我好好背書吧,一個心經這麼會都還冇背下,就想學這學那道!”
被訓了一頓,馮慧又可憐巴巴地抱著書背起來,心裡默默畫圈詛咒老師出門踩狗屎!
日子隨著幾人插科打諢嬉笑打鬨一天天就這麼過去了,寒假的時間不長。
馮慧堪堪把書全部背完就要回外婆家上課去了。
臨走前,老師萬般不捨,隻得拉著小孩的手“馮慧呀去那可得好好讀書,這次你來好多字都不會念。
還有,等過些天老師去那裡看你。”
馮慧一路沉默,聽到這句才笑著點點頭“好,老師你一定得來看我呀。”
老師偏過頭抱了下小孩,隻覺他入世或許真是一件不錯的事。
回到外婆家,不想在鄉下自由,天天被拘在西樓不是扮仆人就是演王子的戲。
馮慧好像天生就招小孩子喜歡,或許是因為她臉上總是去不掉的嬰兒肥圓圓的臉,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一望過去就讓人覺得乖巧文靜,笑起來更是可愛。
每到放學幾個同班小女孩就嘰嘰喳喳地抱上來,爭著要分馮慧,人緣好的不行。
“我要抱左手!”
“那我要右手。”
“你們!
我要抱馮慧的脖子!”
她說著就從後麵環抱著馮慧脖子勒的死死的。
馮慧左一個右一個背上一個,拖著幾人回家,她不禁默默歎口氣。
歲月是一段看不見前路的修行,馮慧欲言又止地沉默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