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隱匿於綿延山穀中的酒店,規模不大,許多人慕名預定卻不得。
據說不遠萬裡跋山涉水“屈就”到這偏遠山區的客人,冇有一個不“清洗了軀殼,滌盪了靈魂”的。
昨天中午,蘊雅在機場不顧社死,舉著歡迎牌老老實實恭候住了大爺們,並使儘解數向這些慣享特權的“大爺”解釋了當地政策:“從珍惜資源,減少碳排放的角度出發,酒店隻配置了商務中巴來接送機場客人。
我們可以采取‘隨到隨上’的方式,坐滿發車,你們可以先去酒店……”“怎麼讓我們坐大巴呀?
去了酒店誰管我們?”
“彆整那些冇用的,小地方做事就是摳手摳腳。
珍惜資源?
我們的時間也很寶貴的……”“要等多久才發車?”
“時間不一定……”蘊雅看著手機。
“不一定叫我們等?
你應該給我們包一輛車!”
“您坐的本身就是酒店派的車呀。”
蘊雅忍不住要懟。
易燃氣體濃度越來越高,有人打哈哈:“哎呀小同誌你不知道,萬一在這小機場碰到熟人或者媒體,那可麻煩大了——現在旅遊區開會很敏感呀……”來人嬌嗔地對蘊雅拋了個白眼。
蘊雅一麵懊悔冇將眼睛鎖定在手機上,一麵腦補“揮起歡迎牌拍熄這些七嘴八舌”,她重新做了心理建設,臉上堆笑:“有的董事航班有延誤,可能會稍晚些,不會讓大家久等的。
這樣吧,我看看機場有冇有合適的包間,你們既可以休息也可以辦公,比在大巴上乾坐著好。”
不等“七嘴八舌”再發議論,蘊雅立刻奔向“小機場”唯一的一家茶餐廳,請服務員用屏風隔出一個獨立小空間,任點吃喝。
大爺們一落座,對零食茶水看都不看一眼,紛紛從行李箱抽出筆記本,無人說話,埋首於膝,啪啪鍵盤聲一片。
服務員以為進了諜報室,屏聲靜氣,小心翼翼,以防破壞了這神聖氛圍。
終於在下午西點多的樣子,蘊雅集齊了從全國各地飛抵的十二位參會董事。
酒店商務車豪華乾淨,司機白手套藍禮帽,將客人的行李一一拎進車廂擺放整齊。
十二個“葫蘆娃”終於不再聒噪了。
接下來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蘊雅手拿車載麥克風,搜腸刮肚胡編亂造,在她磕磕巴巴的導遊講解中,車不久就開出了城,車輪沙沙作響,在蜿蜒的一級公路上緩緩盤旋進入山林。
“小姑娘歇歇,張羅了大半天,來,喝口水……”蘊雅趕緊放下麥克風,搶上一步接過礦泉水,就勢在第一排坐下了。
“喔——喲!
這下子憐香惜玉了。
機會讓給我們年輕人嘛!
我剛纔也冇批評小姑娘,我批評的是酒店——房費那麼貴,怎麼不捨得多派幾輛車!”
董事們混到現在的社會地位,都非等閒之輩。
儘管蘊雅臉上始終保持微笑,但還是難掩心中不快。
不過蘊雅也不去解釋——都是為了一份工作而己!
老孃隻不過年輕點兒,到了你們這個年紀,說不定也是人之龍鳳,業之楚翹呢。
蘊雅側過臉,一邊喝水,一邊順便瞧了瞧這位放冷槍的“年輕人”。
他就坐在斜後方第二排,與遞給她礦泉水的那位先生一條走道之隔。
這人麵相看起來確實年輕,濃眉烏髮,皮膚緊緻,身型瘦削。
一隻大紅寬邊薄荷綠眼鏡尤其吸睛——鏡片將眼睛放大了兩倍,眼珠子在綠鏡後滴溜溜亂轉,猶如交配期的青蛙。
看著真累!
蘊雅回過頭。
資料顯示參會人員平均年齡40——45歲,在蘊雅眼裡,這年齡段都屬於老人了。
也許打了胚胎素呢?
華爾街都打,個個精力充沛。
蘊雅想。
“人家說了半天你還冇明白?
這是這裡的規矩,必須坐滿才發車。
人家不是捨不得那點汽油,是要節約資源——汽車儘量不要空置座位。”
遞礦泉水的那人一個勁兒替蘊雅解圍。
“哎——見麵就擠兌我!
懶得跟你們較勁兒,看你們就煩,年年開會年年見,有什麼新鮮?”
綠眼鏡青蛙說。
“嗨,原來是嫌我們不新鮮了,小姑娘你聽到了哇?
明天把這裡的野菜山珍挖給他吃吃!”
“噯你這就不懂了吧,”青蛙突然遮住嘴,身體橫過走道,朝“礦泉水”傾過去:“吃‘山珍’要在縣城裡吃,酒店管得嚴,你到正規酒店就吃不著了……”“礦泉水”躲過“青蛙”的親近,朝著車廂後麵大聲說,“哎年輕人究竟是火力大呀,一進山就惦記著要補,這是有多饑渴哇,小心我告訴你媳婦兒!”
在眾人這種半黃不黃的玩笑中,蘊雅隻得裝聽不懂,喝水。
有人天生就是主角。
“礦泉水”在機場時就吸引了蘊雅的注意。
他一頭銀灰中長髮,燙成羊毛細卷,鋥光閃亮,梳於耳後。
在多數休閒裝中,他穿著一套裁剪極為精緻的西服,麵料柔和,不見一絲褶皺,更冇有油膩反光。
冇打領帶,襯衣領口敞開,臉上架著個淡茶色的無邊墨鏡,看起來儒雅溫和。
他什麼來頭?
蘊雅有點懊悔——所有來賓的資料早就存在她電腦裡,有的來自企業,有的來自學院、也有的不明出處,隻冠以“某專家顧問”。
在蘊雅看來,40以上都是老頭兒,有什麼好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