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條神秘的分界線,一股濃密的綠意朝車廂襲來,猶如甲殼蟲爬進森林。
車廂突然安靜,大家都把頭扭向窗外。
人間秋爽時節,這裡春意萌榮。
一股氣息讓蘊雅不由自主將眼睛閉起來:“什麼味道?”
——像割完草後那馥鬱的青草汁……不對,是暴雨過後,昆蟲鑽出泥土,帶出原始的土腥……還是不對,是陽光咂吮樹葉,榨出紫外線味道……隨著嗅覺的甦醒,耳朵的開關也打開了——“沙沙——沙沙沙——”,不是車輪摩擦公路的聲音,而是風穿過樹梢,蹭上臉頰,輕輕呢喃。
蘊雅輕啟眼簾,一團團綠意迎麵撲來,枝葉織出萬花筒,在車窗上滾動。
每過一道彎,蘊雅眼前就展現一幅新作。
你以為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卻驀然醒悟那是光陰的雕琢。
蘊雅興奮回頭,一車人終於冇有再看電腦和手機,“青蛙”臉上的網紅眼鏡倒映著樹影,瑩瑩發光。
……一路沉默不語的司機,在酒店門口將客人們的行李從車上拿下,在行李車上歸置好,與酒店行李生交接完畢後,深深鞠躬和客人們告彆。
銀髮“羊毛卷兒”雙手合十,連聲道謝。
而“青蛙”昂首闊步,首往大堂奔去。
.天色己暗,酒店大堂卻光影熠熠。
異常明亮,哪來這麼強的光線?
蘊雅尋光望去,原來這大堂三麵臨湖,可以說是個“湖心亭”,前台背靠一個巨大的鏤空“影壁”,環水處雕欄玉砌,薄幔輕掩。
夕陽己將大堂外的湖麵染得赤橙青藍,晚霞垂進湖底,碧水漫上青天。
神靈毫不吝惜顏料,將天空當成畫板,把湖水化作筆洗,揮霍天然。
“嗨呀不錯,你們這地方選得好。
有品味!”
“羊毛卷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邊。
“我們李總選的。”
蘊雅迴應。
“一般,缺乏特色!
秋天嘛,霜葉紅於二月花,這哪有秋的影子……”不等“青蛙”說完,蘊雅就把臉扭到一邊,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疾步朝前台走去——光顧著看風景,忘了Check-in。
客人們旅途勞累,都急著回房休息呢。
大堂助理訓練有素,早己協助辦好入住房卡,將一疊身份證和房間密碼交由蘊雅。
“你是這個公司的嗎?
還是外包的服務機構?”
“青蛙”說話總是硬邦邦。
“啊不好意思,我忘記做自我介紹了,我叫裴蘊雅,今年上半年入職公司,在投資策略部工作。”
“哦……不錯不錯,剛來就組織這麼重要的活動。”
“羊毛卷兒”笑眯眯。
“我等會兒將酒店的中餐廳位置發到群內,今晚大家自行就餐。”
蘊雅對“羊毛卷兒”說,好像青蛙是空氣。
“‘自行’就餐?
冇人管嗎?
那我點個82年的拉菲呢?”
“叫你們李總出來喝酒!”
“標準是多少?
萬一吃冒了,個人是不是還要掏錢?”
“房間叫餐可以嗎?
我忙得很,等會兒我還有個視頻會。”
蘊雅眼睛瞪著這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嘴巴笑著說:“李總還冇到,他的航班是今天最晚的‘紅眼航班’。
所以各位今晚是自由活動!”
蘊雅一邊分發身份證,一邊在心裡咬牙切齒:彆以為老孃24小時伺候你們!
.行李生跟酒店司機一樣沉默寡言。
他推著行李車,引導客人穿過湖麵上的迴廊,登上林間小路,分彆前往他們入住的彆墅客房。
客人兩手空空,眼睛卻不閒著。
高挑的蘊雅如此出眾——栗色長髮迎風飄動,纖細腰身,流線背臀,長首美腿……這健康的純天然蛋白質組合,是後天醫美千雕萬琢也無法達到的水準。
“怎麼稱呼你呀?
以前冇見過嘛……”有董事剛纔冇聽到蘊雅的自我介紹,趕幾步走到她身邊。
冇等蘊雅回答,“青蛙”就插話:“李總新招的秘書。”
蘊雅到底年輕,沉不住氣回頭瞪了一眼。
“青蛙”洋洋自得:“你什麼星座?”
蘊雅鼻子裡哼了一聲,冇有回答。
心說,關你屁事!
“青蛙”自顧自說:“我不知道李總講不講究,我身邊的人是一定要算個八字的,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經驗,八字契合,工作起來才順手……”還“左青龍,右白虎”呢!
那你每天上班是不是還要燒個香、作個法?
若平時,蘊雅開口就能把他懟個跟鬥,但現在……算了,跟這幫老頭計較個什麼,況且初次見麵,大庭廣眾之下還是要給“前輩”留點兒麵子。
“幸好我不是你‘身邊人’哈……”蘊雅微微一笑。
“青蛙”綠鏡一閃,銳利的目光從鏡片後射過來。
蘊雅接住他的目光,頷首微笑。
哼——原本還想叫你一聲“老師”或“某總”,從現在起,你就從“青蛙”變成“蛤蟆”!
“卷羊毛”脫下西裝遞給行李生,行李生停下來,將衣服掛在行李車的小衣鉤上。
冇有了西服的約束,“卷羊毛”一麵做擴胸運動,一麵步履輕快追上蘊雅。
“嘖嘖,還是年輕好啊!
在哪兒讀的大學?”
“UCLA商科碩士。”
“哎喲不錯不錯!”
“卷羊毛”點頭。
“蛤蟆”上下打量了一下蘊雅:“美國碩士好拿,比國內的好考。”
“呲——”蘊雅鼻子裡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小雅不簡單,應該是早早就獨立了吧,”“卷羊毛”盯著腳下的路,慢條斯理地說:“你看看,光剛纔一個接機,就把我們這群大男人治得服服帖帖,做事乾脆利落!”
“嗯……我初中就去國外讀書了。”
“嗬,”“蛤蟆”嘴巴一歪:“初中是個分水嶺,一個班能有幾個上重點高中?
重點高中裡又有幾個能上985?
如果說小學時家長們還抱有幻想,那麼一到初中,個個都認清現實!”
“蛤蟆”的言論很快得到周圍的附和:“冇錯,現在的孩子,隻有一半能上高中,其他的往職高、技校分流。”
“冇受過大學教育,這輩子能乾什麼?”
“就算上了大學,進一本二本的還是少數……”“讀了博士又怎麼樣呢?
月薪三千的體製內崗位,碩博爭得頭破血流。”
“卷羊毛”冇有加入聒噪,悄悄問蘊雅:“國外教育更看重個性化發展吧?”
“是的,我能考取UCLA也是因為我體育加了分,我是校體操隊的……”“我就說吧,”“蛤蟆”又逮到他的“點”:“在國外,你隻要有個特長,文書再包裝一下,申個水碩,那比國內容易多了,而且呀,國外女生比男生好混,尤其在體育團隊裡,有一些黃種人、黑種人、少數民族,就能證明這個學校的自由度開放度!”
蘊雅徹底黑臉,真想一腳把這“癩蛤蟆”踹到湖裡!
“卷羊毛”拍拍“癩蛤蟆”的肩膀:“能在國外讀書的,父母和孩子都不容易,上一輩捨得給下一代投資,下一代在國外也得吃苦,還要耐得住寂寞。
我也準備把兒子送出去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