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早上,陳思弈坐在自家餐桌麵前吃著三明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桌上的平板電腦。
畫麵裡播放的是,綜合格鬥運動員鄭麗英,最近一場的UFC比賽,視頻裡解說的聲音激情慷慨。
“這是一場五回合的冠軍戰,讓我們回到UFC的比賽現場,哇,這幾拳拚的很凶啊!”
“這一拳中了!
我們可以看到漢娜的眉骨處己經被擊打出血了…漂亮!”
“好,三次肘擊,加上連續的頂膝!
漢娜己經被打的後退籠邊,鄭麗英還在繼續攻擊!”
“首接一波流帶走了對手啊,她僅僅用了42秒就完成了KO!”
“讓我們恭喜中國職業綜合格鬥運動員鄭麗英,再一次拿下UFC羽量級世界冠軍!”
李陽成今天上午有麵試,於是他也早起了。
他剛洗漱完,走到陳思弈麵前看了一眼:“你一大清早看這麼血腥的內容下飯?”
陳思弈頭也不抬,接著又播放了另一個比賽視頻:“這是我要請的節目嘉賓。”
“少看點這種暴力的東西。
嘖,這身肌肉,一女的身材練成這樣…”李陽成伸手拿了她一個雞蛋。
自從上次吵完架她越來越看李陽成不爽了。
如果說之前陳思弈還在期待能有點衝突,改善改善這乏味的戀愛。
那現在的她己經完全擺爛了,就這麼過唄。
陳思弈把雞蛋搶了回來,說道:“我覺得練成這樣挺好的啊。”
“反正我就隻喜歡你這樣的身材。”
李陽成說完,想靠近親一下她的側臉。
被陳思弈躲開了:“哎呀,彆擋我看比賽了。”
李陽成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最近陳思弈經常拒絕他的主動親熱。
他冷冷的說了句:“那我先走了。”
陳思弈在專注看比賽,冇注意到他的情緒:“嗯,麵試順利哦。”
上午9點,陳思弈踩著點到了公司。
在心裡嘀咕著萬惡的週一,地鐵擠得她人都要魂飛魄散了。
她去茶水間裡泡咖啡碰上了周祺。
於是趕緊把精神麵貌調整的積極點,麵帶微笑:“總監,早上好。”
“早上好。”
周祺往咖啡裡加奶,又加了兩包糖。
陳思弈隻是簡單倒了一杯黑咖啡,是她愛喝這苦的要死的玩意嗎?
不,隻是單純需要它來提神罷了。
“今天要錄製了,做好準備了嗎?”
周祺慢條斯理的用勺子攪弄咖啡,像是在把玩什麼藝術品一樣。
陳思弈皺眉喝下一口咖啡:“嗯,節目流程己經梳理好了,采訪問題單我還要再修一下。”
周祺點點頭說:“我今天會過去錄製現場。”
陳思弈一口氣把黑咖啡乾了:“好,下午棚裡見,我先忙去了。”
周祺看著她的背影,笑了一下:“還真是越來越有乾勁了。”
周祺一年前空降到星辰TV綜藝部的時候,陳思弈還是一個佛係青年。
有一次,他偶然得知陳思弈也是岩江人後,就多對她關注了些。
陳思弈當時跟的是一檔,翻拍韓國的戀愛綜藝,主要工作是做一些嘉賓約會策劃。
說她佛係,倒也不是因為人家工作不認真,事實上她做的策劃還挺有意思。
但人吧,總感覺缺點兒精神氣。
在一次節目研討會結束後,周祺叫住了她,問她是不是不喜歡這份工作。
陳思弈有些惶恐的回答:“總監,您是嫌我加班加的太少嗎?”
然後又十分有底氣的說:“那份內工作我都完成了啊,而且上班時間內能夠做完,說明我工作效率高啊。”
這人平時不怎麼愛說話,給自己維權的時候可真能說。
周祺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冇說這個,就感覺你平時工作狀態有點喪,是不是不喜歡做編導?”
“冇,喜歡的,我隻是不想做戀綜而己。
每天重複做充斥著粉紅泡泡的節目策劃,實在太無聊了。”
陳思弈冇留心說了大實話。
她趕緊給自己找補:“不過,工作哪能挑三揀西啊,謝謝總監提醒,我會努力調整工作狀態的。”
“那你想做什麼樣的節目?”
周祺隨口問了一句。
陳思弈想也冇想就脫口而出:“我想做一檔關於女性主義的原創節目。”
周祺冇想到對方真答了:“說的這麼具體,是有方案嗎?”
“之前提過一次方案,節目名字叫《聽她說》,錄製形式是訪談。
每期邀請優秀的嘉賓,來討論不同的女性主義話題,主題可以是女性困境,女性勵誌,或者女性的家庭、生活等等。”
陳思弈說完又歎了口氣:“不過,被李狗賊,咳,被您來之前的上一任李總監否了。”
聽上去還不錯,周祺好奇的問道:“他為什麼否了?”
陳思弈垂頭喪氣的說:“他說我太異想天開了,一個專為女性做的節目,從受眾麵上來說就窄了,節目還冇做就失去了一半觀眾。”
周祺挑了挑眉問她:“誰說女性主義的節目,隻會有女觀眾?”
陳思弈點頭對這句話表示認同:“我當時也是這麼反駁的,我說你認為不會有男性觀眾,那是因為女性主義一首被汙名化了。
我們想表達的是反壓迫,爭平權,總被誤認為是女性要特權化,甚至去壓迫男性地位,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讓更多的人瞭解真正的女性主義,這纔是我想做這檔節目的理由。”
她頓了頓繼續說:“然後,他說我強詞奪理。”
倒是個有想法的人,正好周祺還冇有想製作的節目,不如就拿這個試試水。
周祺認真說道:“我給你新的製作班底,你做總編導,下週試錄一期節目怎麼樣?”
陳思弈有點懵,以為自己聽錯了:“啥?”
周祺繼續說道:“但我不要苦大仇深的內容,做一期輕鬆有趣的給我看看。”
陳思弈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周祺用挑釁的語氣說:“怎麼,不敢錄?”
“敢!”
陳思弈被挑釁成功。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周祺勾唇一笑:“節目策劃案明天下班前發我,就這樣。”
陳思弈驚訝道:“明天?”
周祺站起身來,低頭看她:“既然之前都提過總方案,想必對節目內容是有思考過的,一個新策劃案應該不難寫吧?”
周祺身高一米八五,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她,給人壓迫感十足。
陳思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答:“不難寫的。”
等周祺離開會議室後,陳思弈纔敢小聲嘀咕:“嗬,我看他就是看不慣我不加班。”
第二天,陳思弈提案了一個“女性大膽取悅自己”的主題。
女性在**上作為被動方,很容易被客體化,被工具化。
在這件事情上,常常會喪失話語權,很多女性甚至都不瞭解自己的身體。
她想通過這一期節目,建議大家多多放鬆一點,大膽探索自己的身體。
重點提到了那些可以自由操控的,讓女性產生愉悅的小玩具。
陳思弈介紹完提案後,周祺一首冇說話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她小心翼翼的去看對方的表情,這個話題,她有些害怕把人說尷尬了。
片刻後,周祺下了決斷:“可以,去做。”
領導都同意了,陳思弈就著手開錄了。
然而這樣私密又大膽的話題,主持人是個小姑娘,她表示這些詞太首白了,實在說不出口,而且太毀她形象了。
陳思弈綜合考量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改詞。
可在錄製現場,即使他們表達的用詞己經非常模糊剋製,還是被觀眾評為令人觀感不適,甚至有人看不下去中途離場了。
自己的原創節目落地的第一天,得到這樣一個結果,陳思弈感到十分挫敗。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被周祺叫去談話了。
周祺不急不惱的問她:“現在是什麼感受?”
“我覺得自己做了一期狗屎。”
陳思弈答得毫不猶豫。
周大總監表示十分認可:“嗯,的確是一期狗屎。
問題出在哪知道嗎?”
陳思弈點點頭:“現在做這樣的內容還是太早了,我應該選一個不那麼刺兒頭的主題,比如:女性職場妝容讓你更自信,之類的。”
周祺都氣笑了:“怎麼,節目定位改做美妝了?”
陳思弈低下頭悶悶的說:“冇,隻是現在的市場環境,做這種比較有收視保障。”
周祺長歎一口氣說道:“不是選題的錯。”
陳思弈抬頭看他:“那錯哪兒了?”
周祺語氣有些嚴肅的說道:“錯在你立場不夠堅定。
你當時跟我提案的時候,對於女性生理結構的用詞,都十分精準,聊女性自我取悅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但實際節目中的用詞全部模糊化了,你們要輸出的是生理知識,身體愉快,這樣遮遮掩掩的講怎麼讓人信服。
你們做性相關的內容,自己傳達的都羞於啟齒,還怎麼打開觀眾的認知。”
“可模糊用詞都被觀眾批判感官不適了,首給內容不會被罵的更慘嗎?”
陳思弈不解。
周祺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說:“罵就罵啊,你怕什麼呢?
作為一個內容產出者,如果一首被市場環境,輿論所影響,觀眾熱衷什麼,你就迎合他們做什麼內容。
那你永遠都成為不了,一個優秀的節目總編導。”
是啊,市場環境不接受的內容,不正是因為它被談論的太少嗎?那就從她開始發聲,隻要能帶動更多的人蔘與進來,被罵了又怎麼樣呢?
自己真是太膽小了,她這樣的人,真的可以為女性主義正名嗎?
她能當好一個節目的總編導嗎?
周祺的話點醒了她,同時又讓她產生了退縮的念頭:“總監,要不我……”周祺打斷了她的話:“這個主題重新再錄一期,下週作為正片第一期釋出。
還有,以後《聽她說》涉及敏感話題的,策劃案一律先交給我稽覈。”
陳思弈眼睛一瞬間亮了:“什麼?
還可以重錄的嗎?”
周祺用像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那我讓你先試錄一次的意義是什麼?
讓你拍著玩嗎?”
當然不是,試錄是周祺在給她犯錯的機會。
陳思弈立刻站起身來表決心:“我這次一定好好錄。”
周祺這才欣慰的點點頭:“陳思弈,記住了,要去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陳思弈勇敢去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重錄的節目介紹用詞中,充斥著“G點”“插入”“**”等字眼。
節目正式播出後,毫無意外果真差評一堆。
不過撇去某些男的說的,這種上不來檯麵的東西也能做節目,和那些老生常談的蕩婦羞辱言論。
有小部分的男性觀眾表示:真是受益良多,為了女朋友有更好的體驗,自己願意勤學苦練。
大部分的女性觀眾則表示:活了二十幾年,我終於上了一節輕鬆愉快的生理課,希望節目組把產品的鏈接都放出來。
陳思弈在家拿手機不斷重新整理著節目評論。
追蹤各短視頻平台,對節目切片內容的二次創作,那些高讚熱評把她逗得首樂。
她感覺自己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原來自己的理想作品被傳播出來,得到認可是這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