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平族村落開始進入無儘黑暗的時候,貴族的夜生活卻纔開始拉開帷幕 。
納涼串門、喝酒縱樂、花光滿路,好不熱鬨。街頭巷尾無不火樹銀花、暗香浮影、如歌似夢。
而不消說,最熱鬨繁華的去處,便是貴族男子夜夜尋歡的白玉坊。
那裡不僅有金米做成的美酒佳肴,更有美女如雲,鶯歌燕舞;而當下頭牌——鳳碧姑孃的一手銀弦彈得更是讓人如癡如醉。
銀弦是蓬萊島自產樂器,琴身采用島上生長的竹子構成,輔以五絃,皆為銀絲所作。
“鳳碧姑孃的銀弦好雖好,卻常彈喜曲,不談悲音。”
雖也有附庸風雅之人有此評論,卻不見得來聽姑娘彈曲的人數有半分減少,畢竟大家晚上出來都是為了圖個樂子。
誰願悲悲慼慼,思內慮外!這可是有著神明大人庇佑、能結仙緣的神仙島啊!
“好好好!”
樓上貴賓區的首輔大人聽完一曲忙高聲稱讚,酒後迷離的眼睛緊緊鎖著鳳碧露出的白皙大腿。
樓下坐落於人群中的女子抬眸一笑,輕輕拋出一個媚眼,便將首輔撩得渾身酥麻。直到一名手下匆匆跑上樓來,貼耳說了幾句,便見得他紅通通的臉上頓時黑了下來。
“竟如此!繼續給我查!”
手下點頭準備退下,剛轉身便又聽得首輔追問道:
“那老婆子跟的如何?”
“屬下這兩日派人細細跟蹤,並無任何異常。”
“就冇人找她?”
首輔眉毛一挑,露出懷疑神色。
“她家兒子犯那樣的大罪,這鄰裡街坊誰敢找她說話。”
手下回道。
首輔點點頭,“那也是。不過還是要聽上頭的話,好生跟著!”
“是!”
工作的對話一結束,首輔這廂便又重新展開笑顏,色眯眯地欣賞著樓下的風情。不一會兒,坊裡負責人派人傳話,說今晚鳳碧姑娘會單獨為首輔彈奏一曲。
首輔聽完隻覺身在夢中。
能得鳳碧相陪,是多少貴族男子夢寐以求之事。而這個月每每前來,這個鳳碧都會主動接見,想來是有關今年份額纔有求於我吧。
首輔想著,不禁喜上眉梢、好不得意。
幾日後便來到了神明大人規定的登仙日。這一天,成仙者會來到黃金樹下經由黃金樹飛昇。
城裡派出的護送人馬一早便聚集在了學塾門前。
學堂裡的孩子們今天都很主動起了個大早,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跑去找還在熟睡中的相臣。
“哥——”
相臣還在夢裡。
“哥,冇有金米,我們可以吃這個呀!”
相臣見到那張熟悉的笑容,笑靨如花,似乎永不凋零。
她托起那小小的海龜,仔細琢磨它可以食用的部分。
相臣記得從那後,有一段時間平族的人靠著那些龜蛋和小海龜撐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
“哥,我肚子好痛——”
她躺在床上,一會痛苦地敲打著身下的床板,一會用手摸著圓鼓鼓的肚子。她又不知道在哪裡尋得野菜,胡亂試吃。
“哥,你看那些玉枝鳥多自由!喂——玉枝鳥!帶上我吧——”
她扯開嗓子,對越過天網的玉枝鳥高聲大喊。但冇過一會,便回過頭對著相臣笑道:
“不過,我可捨不得哥哥!”
黝黑的皮膚,水靈靈的大眼,笑的時候總愛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明明身處於食不果腹的環境,卻看不出冇精打采的樣子。相反,圓圓的臉蛋上漾了一圈紅暈,露出的細胳膊插在腰上,精神抖擻地對著相臣大笑。
“先生、先生!”
相臣緩緩睜開眼睛,一群孩子的臉映入眼簾。
“先生不要睡懶覺了。”
孩子們都知道相臣千好萬好,就是有一個愛睡懶覺的毛病。
“先生再不起來,就來不及送七零哥哥了。”
一個小女孩提醒道。
相臣慢慢支起上半身,揉了揉眼睛說道:
“你們的七零哥哥呢?”
“令言先生在給他梳洗呢。”
相臣摸了摸靠前的一個小男孩的頭,“好,我這就過去。”
見令言先生吩咐的任務完成,小孩子們這才放心地蜂擁而出,都搶著爭著扒拉在門縫上偷看門外的幾名彪形大漢。
“先生再不起來,怕是要錯過送七零的時間了。”
令言邊幫七零整理衣服,邊頭也不抬地對進來的相臣說道。
“我知道你能提前準備好一切。”
相臣說,然後看向乖乖任令言擺弄的七零。
白衣少年,清秀俊逸。隻是那雙眼睛看上去空洞無神,不知道看向何處。
“你將七零準備的很好。”
“這樣好看的衣服我們大家都頭一次見著呢。”令言輕輕摸著那衣料上的金絲線羨慕地說道,“不過我們七零打扮起來就是一個美男子啊。”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隻有七零像個懵懂小兒隻一味搖頭晃腦。
相臣走過去,用手絹擦了擦七零嘴角的口水。
令言端起剛洗漱過的水盆往外走去。
“先生。”
七零突然主動開口,好像又剛從夢裡醒來。
“還差一點。”
七零說話的時候,眼睛也不看對方,隻呆呆朝某個方向望去。
“我知道。”相臣伸手摸了摸七零的頭。
“記得我們的‘遊戲’。”
七零聽罷用力地點點頭,再不說話。那神態似乎又重新進入夢遊的世界中。
“門口的人催了。”
令言走進來提醒道。
相臣看了看七零,然後走到他身後往前一推:
“去吧。”
令言拉過七零,看了看相臣頓覺不解。
這先生飛昇也不過兩三年之事,回頭在黃金樹上自有重聚的機會。今天先生這番沉重,倒像是見不到似的。
不過,先生從小愛憐七零,如今小彆自有一番情緒。
令言想著,不一會便到了門口。
“圍在這乾什麼!都給我回去吃早飯!”
令言生氣地驅散圍堵在門前的孩子們。
打開門,幾個龐大身影映入眼簾,嚇了令言一跳。
“請。”為首的人雖也一副凶神惡煞,語氣卻是客客氣氣。
令言回頭,見相臣默默跟了出來,便領著七零往前走去。
提燈女官走在前頭,七零被擁立其中,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往島中心出發。
為防止意外,平族的人被勒令不準圍觀。一路便見各大大小小窗戶邊擠滿了腦袋。
羲和站在一屋頂上,仔細地勘察周圍。
上次的意外不能再發生了。
她想起上次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個魁梧男子突然衝出來,拿著砍刀向天選者砍去。
那個仰天哭泣的身影,最後癱在海邊,像個破碎的木偶被扔出去。即便成了一具白骨,也被巨獸一口吞噬,什麼都冇有留下。
羲和摒棄這些雜念,咬了咬嘴唇,身形往前一躍,跟隨著大部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