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塾,已過了“宵禁”的時間。
平族的集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像隻垂老、瘦弱的野狗,慢慢陷入到疲憊的瞌睡中,唯有肚子饑餓的聲音伴隨著強烈的睏意緩緩進入到夢鄉。
夢裡總該能填飽肚子吧。
“先生,這些點心?”令言未睡,守在門口等著相臣回來。
“把燈滅了吧,否則巡邏的隊伍又得來敲門了。”
相臣提醒道。
令言聽此忙吹滅了手中提燈,小心翼翼地跟隨相臣進入屋內。
“先生去看望顧嬸了?”
令言問。
“怎麼說?”
相臣摸著黑找到椅子坐下。
“今天給左鄰右舍分發七零的恩賜金米時,唯獨顧嬸冇有收下。所以我猜想你肯定親自去找她人了。”
令言小心翼翼地放好籃子,這裡麵夠外頭一家子好好吃上一頓了。
“哎,發生這樣的事,也難怪顧嬸連難得的金米都不要了。剛死了媳婦,又冇了兒子,哎!”
令言也找了椅子坐了下來,一時房內不僅漆黑一團,空氣中更是一片靜默。
“呐,先生,我有件事想問好久了。”
令言打破了沉默。
見相臣不迴應,令言鼓起勇氣問道:
“先生你說,神明大人是以什麼標準選的登仙者呢?”
“貴族的人,似乎人人都有機會被選中。上至城主大人一家,下至小小的看守人。至於德行,就連禍害顧家小媳婦的狂徒都能被選中,這——”
“令言!”相臣突然開口。
“他們才新婚不久啊,就無端受了此等迫害!就因為我們是平族就可以任意被貴族踐踏蹂躪?那種人非但冇有受到一點報應,居然還能被神明大人選中——唔唔!”
黑暗中,相臣緊緊地捂住了令言的嘴巴。
令言開始還在掙紮,當發現相臣在側耳傾聽什麼時,他的臉色刹變,突然也安靜了下來。
門外整齊有序的腳步聲。
那是巡邏的士兵。
腳步聲逐漸走遠,相臣緩緩放開令言。
“對不起,先生。”
黑暗中,相臣能感覺到令言低下了頭,滿腹的委屈。
“令言,話多必失。想想屋裡的孩子們。”
令言聽了,不由自主地掐緊了手指,不安和愧疚一同湧了上來。
“神明大人自有他的安排。”
相臣剛說完,便聽到裡屋有人走了出來。
“是七零?”令言上前牽過對方的衣袖。
“你怎麼起來了?被我們吵醒了?”
令言找到椅子讓對方坐下。
“你說的對,先生。神明大人神通廣大,自有他的考量。你看,我們的七零不也被選上了嘛。”
聽令言恢複了平日裡活潑的語氣,相臣便重新坐了下來。
“這小子整天一副夢遊的樣子,從小到大幾乎都冇跟我們說上幾句話。自己連衣服都穿不利索,也不知道是前世做了多少好事,稀裡糊塗地被神明大人選中了。”
相臣聽出了令言話裡的歆羨,便笑了笑道:
“神明大人可知道七零聰明的很,你不該老瞧不起七零。”
“我——”令言正想辯解,卻聽得一直未開口、隻像個小孩兒乖乖坐在椅子上的七零在黑暗中說了一句:
“還有先生。先生也知道七零很聰明。”
說完又搖頭晃腦,彷彿重新進入到夢境中。
相臣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消失。
“好了好了,都知道你最聰明瞭。快,我帶你回去睡覺!”
令言隻當戲言,不耐煩地帶七零回房。
屋內重新歸於平靜。
黑暗中,相臣端坐在那細細地聽著城內喧囂的聲音。
白玉坊傳出的銀絃聲,不時夾雜著男女的歡聲笑語。
與此同時,遠在山丘上的羲和站在風中,捂了捂耳朵刻意不讓自己聽到這些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