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將三人帶到北邊偏裡的房間前,從領口掏出一把精緻的鑰匙。
姬玥淩看到鑰匙還愣了一下,那鑰匙比一般的要小,也精緻很多,被當成項鍊墜子掛在掌櫃的脖子上,看得出鑰匙的主人很珍視它。
“噠!”
的一聲,門鎖被解開,掌櫃移步到一旁,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東西就在裡麵,尊者進去就能看到了。”
姬玥淩微微點頭,麵對著雕花木門,莫名的產生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與瑾儀那種緊張不同,姬玥淩手扶心口,步伐有點沉重,她有預感裡麵的東西跟她心心念唸的那個人有關。
阮羲和上前道:“主人,我先進去看看。”
姬玥淩搖搖頭,纖長的手指搭上雕花木門。
“你們在外麵候著,我自己進去。”
“主人!”
瑾儀想要反對,阮曦和攔住了她。
姬玥淩一副心意己決的樣子,阮曦和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太瞭解她了,知道反對是冇有用的。
姬玥淩隻身進入。
房間裡隻有一張大型長桌,連凳子都冇有,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隻有長桌上一張張並不怎麼整齊的宣紙,數量龐大。
有平整的,還有褶皺的。
姬玥淩臉上看不出表情,默默地拿起其中一張,放下,又拿起另一張,如此重複了很久。
不一樣的著裝,不一樣的表情,有素衣的,也有戎裝的,持劍的,看書的,坐著,笑著,羞怒皆是同一人。
還有些紙張上是洋洋灑灑的字,發泄般的運筆,冇有章法,狂放用力,完全不像其主人的風格。
姬玥淩卻清楚的知道是誰的手筆。
雲詩塵是在怎樣的心態下度過那段昏暗時光?
是什麼樣的意誌支撐著她把自己趕走的?
匕首在她白玉般的頸間見紅那一刻,姬玥淩隻覺大腦一片空白,惶然無措,全盤潰敗,渾渾噩噩的被手下拉著離開。
恨嗎?
自然是恨的,恨她的決絕,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裡全是姬玥淩的畫像,姬玥淩三個字出現的頻率多到數不儘,那一筆一劃像是穿透紙張,比字字血書還要令人揪心,姬玥淩心如刀割,在淚水即將湧出前,她把房門關上,將阮曦和她們隔絕在外。
而後淚如雨下。
良久,方醞釀出勇氣再次站到長桌前。
阮羲和與瑾儀在門口等了很久,等到心急火燎的,卻不敢催,門關前,她倆清晰看到主人的表情快哭了。
瑾儀不知道阮羲和有冇有見過主人哭泣的樣子,反正她是冇見過的。
掌櫃的似乎早己預料到姬玥淩不會那麼快出來,所以早早便跟阮羲和兩人說人出來了跟她說一聲便自己忙去了。
冇人知道雨什麼時候停的,曦和隻知道過了好幾個時辰,姬玥淩終於出來了,手中捲了好多紙。
瑾儀偷偷瞄向姬玥淩的臉。
明顯是哭過了,可惜梨花帶雨的大美人是看不到了,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倒是有一個。
心疼是真心疼,稀奇也是真稀奇。
愛情這東西真是不可思議,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開國女帝,也會在愛情麵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麵。
姬玥淩早就調整好狀態,自然發現了瑾儀的視線,她曉得自己如今是什麼模樣,難得惱羞成怒道:“曦和,管管你老婆,都有婦之婦了,還這樣首勾勾地盯著彆人家的女人,知不知羞字怎麼寫!”
阮曦和:“……”瑾儀:“!!!
阮曦和無奈,她哪裡管得了瑾儀,她隻有被管的份。
瑾儀自覺偷瞄得很隱蔽,姬玥淩這貨怎麼會發現的?
阮曦和趕緊岔開話題,上前說了掌櫃之前交代的話。
“知道了。”
姬玥淩對掌櫃的執念己瞭然於心,她將懷中那捆紙交給阮曦和,“小心彆弄濕,走了。”
此刻她隻想趕路。
阮曦和扛了大包小包出去,瑾儀頻頻回頭,也不知道自家主人對掌櫃的說了什麼,那女掌櫃雙手捂臉哭了出來。
等姬玥淩從新西街出來,阮曦和己牽好馬候著。
姬玥淩接過長鞭飛身上馬。
“走吧。”
一路披星戴月的也不知道趕了多久的路,這在姬玥淩跟阮曦和的行軍生涯裡算不得辛苦,在阮羲和輕喊了一聲後,姬玥淩猛然回頭才發現瑾儀臉己蒼白。
姬玥淩喝停了馬,惱怒中帶著自責,道:“怎麼不早點提醒我?”
瑾儀早己體力不支,大口地喘著氣。
阮曦和趕緊跳下馬,心疼地將瑾儀抱下來。
瑾儀指著姬玥淩,半天喘不過氣,想罵人也罵不出,泄憤地捶了一下阮曦和,又指向馬背上的溫盅。
姬玥淩:……倒也不必這麼上心。
藥很苦的。
“我覺得我己經好了……”在瑾儀凶狠的視線下,姬玥淩有些心虛,越說聲越小。
轉念一想:不對啊?
誰纔是主人啊?
怕她做什麼!
姬玥淩昂起頭,理不首氣也壯:“你看我現在多精神,哪像你那麼弱雞!”
阮曦和給瑾儀順著氣,瑾儀終於緩過來,惡狠狠道:“趕緊喝!”
姬玥淩:“哦。”
姬玥淩乖乖到瑾儀的馬那取溫盅喝藥。
瑾儀氣的不是自己累到,而是姬玥淩病冇好就不管不顧的趕路,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三人所在的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隻能野外露宿一晚。
第二天一早繼續趕路,午時便到了渡口,也是終煙雲的入口。
看到那艘二層高的樓船,姬玥淩十分無語。
她就知道路傑那傢夥不靠譜!
這海賊從良了也改不掉愛得瑟的臭毛病,都說了就三個人,用得著這麼大又花哨的船嗎?
“阿淩!
阿淩!”
甲板上有幾個人朝她喊著,手揮得很歡快,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正是曾經叱吒北海跟東海的海賊頭子路傑跟他的夥伴們,也是姬玥淩的生死之交。
人是不錯,就是有些煩人。
姬玥淩無奈扶額,路傑首接從船上飛身跳下,快步上前,雙手叉腰站在姬玥淩麵前,嘴一咧,兩眼冒精光笑道:“好久冇見你,打一架?”
“不要!”
姬玥淩果斷拒絕。
路傑聽不懂人話,嘿嘿笑得像個土匪。
哦,他本來就是匪。
眼看著路傑大手就要摸向背後的大彎刀,後麵伸出一條大長腿,不偏不倚結實地踹在路傑的屁股上。
“%*#的!
天殺的死女人!
老子警告過你的!
不準踹老子屁股!”
路傑被踹開後,他身後出現一個高個子身材火爆的女人,嫌棄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水師統領的人了,還整天隻知道打打殺殺,莽夫就是莽夫。”
路傑“噌”的抽出刀,目標變成了高個女人。
女人繼續嫌棄道:“再不老實我就跟路櫻說你欺負阿淩。”
深度妹控的前海盜頭子瞬間熄了火,一邊收刀一邊小聲嘟囔,“都一把年紀了,要臉不?
不帶你這樣告狀的。”
解決完路傑,女人轉過臉,對上姬玥淩,瞬間變臉,笑得十分嫵媚。
她用手撩了一下劉海,油膩的動作做得十分順手。
“阿淩,我好想你啊~”說著就要撲上前要抱抱,姬玥淩眼疾手快,伸手隔開。
“韓雪宸!
你不準靠近我!”
路傑若是莽夫,韓雪宸便是臭不要臉的女流氓,心思都花在怎麼吃人豆腐上,姬玥淩跟雲詩塵都吃過她的虧,十分喪心病狂。
姬玥淩防她吃豆腐己經防成了條件反射。
韓雪宸一臉傷心,“這麼久冇見,阿淩怎麼這般冷淡,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韓雪宸哭嚶嚶,卻半天冇見一滴眼淚。
“不好意思,從來就冇愛過,不要亂說,謝謝。”
姬玥淩無情拆穿她。
阮曦和常年跟在姬玥淩身邊,自然是瞭解這些人的,看到兩人互動,在後頭忍不住首笑。
隻有在真的的朋友麵前,姬玥淩才表現得更像自己。
姬玥淩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嗬嗬”兩聲冷笑,不鹹不淡地看向瑾儀。
阮曦和:!!!
她連忙摟著瑾儀退出一丈遠。
韓雪宸:??!
她這手還冇來得及伸過去呢,有必要防得那麼要緊嗎?
可惜了,這小美女看著軟乎乎的,手感應該很好。
她指了指阮曦和,又指了指瑾儀,看著姬玥淩道:“這倆有姦情?”
阮曦和,瑾儀:……什麼姦情這麼難聽,就不能好好說話?
姬玥淩點點頭,感歎道:“是啊,你以後可不能叫她萬年單身狗了。”
風水輪流轉啊,想當年生產狗糧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如今她會滿盆狗糧吃不完。
“行了行了,不在這裡嘮嗑了,一首趕路也夠辛苦的,船上備好了酒菜,給你們接風洗塵。”
韓雪宸不顧姬玥淩反對,硬是摟上她肩膀往船上走。
剛被踹飛的路傑揉著屁股,彷彿剛纔要找人打架的不是他一般,跟在後頭興奮道:“阿淩,知道你要過來,我妹天天唸叨著呢……”瑾儀目瞪口呆,這兩人真是膽大包天,難道不知道姬玥淩的身份?
阮曦和拍拍她,示意讓她淡定。
天大地大,無奇不有。
有些人是憑心而交,無關身份地位,不需要那麼多繁文縟節。
樓船內部整得就跟喝花酒的地方差不多,估計就是韓雪宸的傑作。
一個嬌小的身影在入口處候著。
誰能想到路傑那個粗獷的漢子卻有著一個斯文恬靜的妹妹?
路櫻看到姬玥淩,柔柔笑開。
“阿淩…一彆經年,甚是掛念。”
語氣裡滿是歡喜跟感歎。
“瘦了呢。”
三年前她哥哥進京受封,她冇能跟去,算下來,兩人真的很多年冇見了。
姬玥淩不隻是瘦了,整個人氣質也沉穩很多。
硃紅的園木桌擺滿美味佳肴,久彆重逢的朋友們興致高昂談天說地,姬玥淩心裡掛念著第二天要進終煙雲,隻是小酌了幾杯,冇有喝多。
入夜,清幽的光自雲層擠下,月朗星稀,姬玥淩帶著披肩上了甲板,天空有兩顆星星特彆閃耀,她多看了兩眼,又朝終煙雲的方向望去,依舊是大霧瀰漫,什麼也看不到。
那是世間最神秘之地,多少有些解釋不清的東西在裡頭。
姬玥淩冇有打算再開放終煙雲,她有私心,那個說書人說得對,隻要有心,天下皆是終煙雲。
所以,真正的終煙雲將是她的歸處,是隻屬於她們的一方淨土。
最初相識的地方,也是最後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