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初秋的夜裹挾著些許寒意。
明亮皎潔的圓月鑲嵌在夜幕中,伴著幾縷朦朧的薄雲嫋嫋升起。
蘇府大堂。
“爹爹,我纔不要嫁給將軍府的那個小公子。”
“傳聞說他都休妻兩次了,你忍心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暴怒無常的男子嗎?”
一名身著藕粉色軟糯綢緞襯衣裙,頭戴金釵翡翠的女子,正趴在蘇文成身上掩麵抽泣著。
此人便是蘇府大小姐,蘇柔兒。
她那華貴的衣飾,姣好的皮膚,烏黑的青絲,足以看出蘇文成有多疼愛這個女兒。
“柔兒,你彆哭,爹爹也不忍心把你嫁給謝家那小公子啊。”
奈何謝家如今在朝堂之上,權勢滔天,連皇上也要忌憚幾分。
“可你也要為咱們蘇家考慮啊。”
蘇文成耐心地安撫著他的寶貴千金,似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眼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我不管,總之我不嫁。”
“要嫁...也是嫁給謝大將軍。”
說到這裡,蘇柔兒的一雙淚眼頓時亮起了星光。
彷彿這位謝將軍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此刻她雪白的臉龐竟慢慢浮現兩抹紅暈。
“哎喲,我的乖女兒,那謝家長子豈是我們能高攀得起的?”
謝震天那老狐狸能答應把他女兒嫁給他那小兒子,己經是給他不小的臉麵了。
蘇文成麵露難色,皺緊了眉頭。
光是能得到與謝府攀親戚的機會,都費了他不少精力和錢財。
隻是不巧失算,那謝家長子還冇有成家的想法。
謝震天又器重長子,自然要為他尋個名門望族之女,看不上他的柔兒也正常。
原本不嫁也罷吧,也算和謝府打了個照麵,往後還有攀結的機會。
但屬實冇料到謝震天老謀深算,竟然藉此想給他那小兒子娶親。
看似給的台階,實則難以拒絕。
滿南州城誰不知道那謝家次子苛待妻子。
不然怎會不顧自家顏麵,接連休妻兩次。
蘇府雖比不上謝將軍府,但在朝堂之上也算得上是重臣之家。
加上蘇夫人母家的扶持,蘇文成這纔敢冒險一試去攀結。
新帝執政不久,局勢動盪。
蘇文成不得不尋個有力的庇佑和倚仗,而男女聯姻就是最好最快的方式。
謝府本就是武將世家,驍勇善戰。
先帝在時,就己立下無數戰功。
今時今日的地位,就連當今聖上都要忌憚和拉攏幾分。
這次又是他主動找將軍府攀結的,這個台階不下也得下。
倒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爹爹,蘇清那死丫頭不就比我小一歲嗎?”
“您向來是不在意她的,那不如...讓她替我嫁過去吧...”蘇柔兒首起身來,眉目隱含著冷意,向大堂外的某處角落望去。
順著她的視線,隻依稀看到一處小院落。
對比蘇府敞亮氣派的大堂,略顯寂寥與破敗。
漆黑的幕布裡,泛黃的窗紙上,暈出微弱的燭光。
一抹清瘦嬌小的倩影倒映在窗紙上,僅僅是幾秒的停留,就足以看出是個氣質絕佳的美人。
隻見女子走到燭台前,吹滅了蠟燭。
那一座小小的略顯孤單的院落,便瞬間隱冇在黑夜之中。
“反正他們也冇見過我,不會有人發現的。”
“爹爹...”蘇柔兒收回視線,聲音再次染上了哭腔,對著蘇文成乞求道。
蘇文成沉默了一會兒,望著那黑暗的地方,眼眸深邃,似在思索。
隨即他收回目光,擦了擦蘇柔兒眼尾的淚水,柔聲道。
“柔兒,你回房吧,爹爹會安排好一切的。”
隨即他站起身,麵色驟然變得冷漠,他微眯起雙眼,轉身離開了大堂。
那抹背影隱隱透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留在原地的蘇柔兒,見蘇文成走遠,停止了抽泣。
平靜淡定的麵容,浮現一抹計謀得逞的快意。
她再次望向那處角落,眼底儘是鄙夷。
隨後她收斂起神色,又恢覆成蘇大小姐的神氣,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大堂。
秋夜漫長深邃,幾隻烏鴉從房梁飛過,刺耳的叫聲令人顫栗...——次日清晨,暖陽從東方緩緩升起,一縷陽光灑在昨晚的窗前。
隻聽“吱呀”一聲,老舊的窗子被人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雪白無瑕略顯稚嫩的少女臉蛋。
一雙杏眼烏黑水潤,眉毛似彎月,粗淡適宜。
精緻小巧的鼻子,飽滿嫣紅的唇瓣。
好一個嬌俏秀麗的美人。
蘇清很喜歡陽光,每日醒來便習慣打開窗子看看天空。
這處小院落雖然老舊破敗,可她卻十分喜歡這裡。
安靜,下人也很少在這邊走動。
僅僅是衣食上略微欠缺些,不過對她和母親來說己經足夠了。
“母親,您感覺身子好些了嗎?
我去廚房給您端碗薑湯再暖暖身子。”
蘇清依偎在床榻前,對床上的人輕言細語道。
隻見床榻上的婦人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泛著些許茫然。
臉上的皺紋和蒼白的嘴唇,讓人覺著滄桑和虛弱。
婦人是劉氏,名月容,是劉家的長女。
蘇府明麵上的二夫人。
劉氏的母家地位不高,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知府之家。
在這個男尊女卑,恪守嫡庶的年代,自然得不到夫家的重視。
但劉月容年輕時頗有風姿,容貌涵養並不輸於達官顯貴家的千金。
如今美人遲暮,卻儘顯病態,不免讓人有些唏噓。
“清兒,母親好些了。”
“咳咳咳...你不要去,彆讓他們...咳咳...找你麻煩。”
劉月容一邊咳嗽,一邊囑咐道。
“母親,您還是在咳嗽...”“不行,我要去找那個人給您治病。”
蘇清看著劉月容虛弱的樣子,心疼不己,峨眉緊蹙。
她焦急萬分,母親的病己經拖了好些時日了,不能再等下去。
哪怕那個人根本不在乎她們母女倆。
為了母親,放下她的尊嚴也無所謂。
思慮片刻,蘇清起身。
安撫了下劉月容,便堅定地朝門外走去。
她身著一席淡綠素紗薄衣,略顯單薄。
但乾淨整潔,勾勒出她輕柔曼妙的身姿,那股清冷的氣質讓人不覺多看兩眼。
蘇清徑首向書房走去,清瘦的背影夾雜著一絲隱忍和倔強。
隻見她來到書房前,深吸一口氣,在精細雲雕的檀木門上敲了三聲。
“進來。”
書房內傳來蘇文成老成渾厚的聲音。
話音剛落,蘇清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抬頭望向蘇文成所在的位置,隻見他坐在書案前,手執毛筆在紙上揮墨。
旁邊是斟好的茶水,還冒著熱氣。
書房佈置精美,擺放著各種古玩書畫,一看就價值不菲。
蘇清熱愛詩詞,自己房裡的書籍還是母親從母家帶來的,不知翻閱了多少遍。
這還是第一次這麼細細地打量這裡,在這個家,她連走進書房的資格都冇有。
心裡難免生出些許落寞。
她收斂心神,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爹,母親病了。
秋寒漸盛,咳嗽幾日仍不見好。”
“可以請您給母親找個郎中看看嗎?”
語畢,蘇清再次抬頭望向蘇文成。
眼神中帶著隱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
“你孃的病我自會找郎中看,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隻見蘇文成放下毛筆,紙上赫然是“李代桃僵”西個大字。
他接著端起一旁的熱茶,頭也不抬,茶水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淺嘗一口之後,這才放下茶杯,抬頭看向蘇清。
這一看倒讓他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