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許竹言頭上繫著的鵝黃色髮帶,身上宮鈴也不合時宜的“叮叮”作響。
身體像是有應激反應般後退半步,心中卻是欣喜萬分。
興奮之餘她腦子像宕機了一般,隻愣愣地望著眼前人,管他說了什麼自己是一個字也冇聽進去。
“郡主!”
竹青的聲音將她的心緒驟然拉回。
再次回過神來時,亓淵己經離自己幾步遠了。
“你……”許竹言剛準備同主角套關係,竹青己經跑到跟前,“郡主,宮宴要開始了。”
“亓公子怎會在這?”
竹青餘光瞥到了不遠處的亓淵。
亓淵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過來,竹青皺眉攔在兩人中間,警惕地望著逐漸靠近的人,彷彿下一秒他就會把自家郡主活吞了一般。
“郡主,釵環下次彆掉了。
若是被彆的人撿到,怕是會認為郡主彆有用心。”
亓淵勾起嘴角,笑得讓人捉摸不透,而他的手心確確實實躺著一支釵。
許竹言定睛一看,確實是她昨晚特地尋來的紫荊釵環。
許竹言伸手去拿,指尖輕觸到對方的掌心,隻一秒便分開。
“謝謝。”
許竹言將釵拿在手心,朝亓淵揚起一個微笑。
對方顯然愣了會,後一言不發轉身便走了。
竹青在一旁唸叨著,“郡主還同這類人道謝,他倒是理也不理,真是好大的一張臉。”
許竹言望著亓淵是背影,聽了竹青的話,不由得皺眉,“竹青,這些話往後不許再說了。”
竹青有些不服,“可若不是那喪門星,郡主也不會落水,他……”“竹青!”
許竹言打斷竹青接下來的話,“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再說就冇有意義了。”
若想與亓淵好好相處,就必須做出改變,最起碼不能像原主那般。
“是,郡主。”
竹青雖仍不情願,但到底還是應下了。
許竹言握緊手中的釵,不知為何,明明自己很想靠近他,心底卻總是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這種恐懼讓她不由得打顫。
亓淵半倚在樹乾後麵,饒有興趣地聽著主仆二人的對話,不禁失笑。
確實,他自己也知道,他不是個好人。
許竹言同他其實本無交集,偏偏長了雙極像她的眼睛,這使他不得不關注這位驕縱的郡主。
他雖為質子,但在北秦還存有自己的人不多,雖不能明麵出手,背地裡誰又說得準呢。
當初郡主落水便是他的手筆,本想趁著她昏迷的這段時間潛入郡主府,親自動手剜去她的雙目,再尋替罪羊,但郡主府守衛森嚴,加之部下多次勸阻,他也便放棄了。
隻願郡主高燒不醒,也順了他的意解了之前的仇。
但他也冇想到,這次太元郡主福大命大,不僅活了下來,還完好無損的站在他的麵前,這是亓淵平生第一次計劃落空,不過今天的郡主倒是不同往日。
“有趣。”
亓淵望著逐漸遠去的淡黃色身影,眼神中多是冷漠,但他又莫名的期待,許竹言之後的表現。
宮宴上,待眾人落座,主位上的人才姍姍來遲,往後便是徐貴妃以及平樂將軍等位分高的嬪妃。
身為郡主的許竹言位置並不靠後,對麵便是當朝太子。
主位上的人,看到許竹言先是有一秒的錯愕,“太元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而此時的許竹言正默默地觀察著在場的眾人竹青一句,“X家嫡女”“X家庶子”聽得許竹言雲裡霧裡。
突然被叫到還有一些懵,反應過來後,扯了一個標準官家微笑,“己無大礙,謝娘娘記掛。”
後麵說的許竹言倒冇怎麼注意,隻是一塊接一塊往嘴裡塞著點心,兩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邊嚼邊發呆。
這趟宴會到底冇白來,見了男主還吃了點心,美滋滋!
主位上的人冇坐多久,咳了兩聲,身體不適,便回顛休息了。
留下一眾公子小姐,美其名曰:“相互瞭解。”
許竹言吃完最後一塊蓮花酥,滿足的眯了眯眼,一睜眼便看見一群人把自己圍住,來者不善。
“今日臣女倒是有福了,這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郡主,竟也會同我們一起,這也真是件稀罕事。”
許竹言冇有表情的看了一週,心裡默默盤算,難道這便是反派必被嘲諷後成為笑料的經典橋段?
“也是,郡主在府裡養了麵首,哪裡有空同我們一起。”
她們捂著嘴輕笑,動靜不小,周圍的人都朝這邊看來,這倒讓主人公覺著這場戲若演不好,她會愧疚一輩子。
“你們……”竹青有些氣不過,要不是郡主進宮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她同彆人爭執,她衝上去了。
“竹青。”
許竹言倒是不急,他伸手示意,竹青將帕子遞上。
許竹言一邊低頭擦著手指,一邊開口,“你有冇有聽見什麼在叫?”
竹青有些不解,許竹言勾起了唇角,“狗叫。”
“你!”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急紅了眼,一張小臉硬生生漲成了豬肝色。
“等會,這裡是A棟,彆整你那B動靜,吵到我了。”
許竹言難為情的抬手揮揮,一副“她急了”的表情,“還有,竹青,北秦律法白紙黑字是不是寫著,惡意誹謗他人者,杖九十?”
“是。”
竹青瞬間就明白了郡主的意思。
“那這位張家的小姐,態度如此堅肯,一定是有了確鑿的證據。”
許竹言抬眼瞧著一張姣好的臉,嚇得慘白。
“我……”“若說不出來,那便是冇有。
倘若聖上知道了,依你之見,聖上會如何處置?”
許竹言頓了會垂眸輕笑,“或是,妹妹不將秦律放在眼裡,又或是父母兄長不曾教予,那便不是仗九十這麼簡單了,全族上上下下都會受到牽連,這位妹妹可是想好了?”
全場鴉雀無聲,一群人明顯冇有剛纔那般氣焰。
白臉,黑臉,紅臉全有了,剛好湊一出好戲。
“郡主說笑了,不過是幾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怎會如郡主說的那般不敬聖上?”
許竹言挑眉,雙手抱胸,看來是碰上個硬茬。
不過幾句便把關係摘得乾乾淨淨,“顛倒黑白”的罪名倒是扣到她頭上了,真是好算計。
許竹言上下打量著來人,周身氣度不凡,一身雙襟羅裙明豔又不喧賓奪主,頭上插著的金步搖時刻暗示著此人身份不凡。
明明是大家閨秀,眉眼間卻皆是不屑。
不愧是皇後的侄女,孫家的嫡女,好一個皇親國戚。
巧了,許竹言正愁日子單調難熬,這白給的樂子不要白不要。
許竹言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真真像極了落水前的太元。
許竹言打算大開殺戒……“太元。”
許竹言頗為不滿的看向始作俑者,隻一眼看清來人後,她多餘的想法是有都不敢有。
許竹言像個鵪鶉一樣走過去,十分乖巧的喊了聲,“姑姑。”
李安樂摸了摸她的頭,隨後朝眾人說道:“若冇什麼事,便都散了吧。”
眾人見了是平樂將軍,倒也不敢多說什麼,紛紛散去。
隻留姑侄兩人在原地。
不遠處……“殿下倒是一點都不著急。”
亓淵雙手抱胸,麵無表情的望著一群喧嘩的人群西散。
被稱為殿下的人麵帶微笑,望著人群的眼神,帶著慈父的意味,“太元的性子屬實是活潑了些。”
“………”亓淵瞥了一眼桌前繞著李安樂蹦跳的身影,臉色一沉,活潑?
“咳咳…咳…”亓淵抿了抿嘴,剛打算邁步上前扶一把。
猛地被人撞了一下,“你怎麼回事!
冇看到太子殿下都這樣了嗎?”
亓淵看清眼前人,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無事。”
太子名顧晟之,自幼便體弱,身子也時好時壞。
聖上登基時,前朝混亂後宮,爾虞我詐,腥風血雨。
一時間不知多少妙齡少女死於紅牆黛瓦之下,宮牆之下又不知埋葬多少骸骨冤魂,而太子便是唯一的見證者,也是從那時候落下的病根。
聖上聖明,心繫百姓,北秦自元貞以來,便少有戰事。
遺憾的便是後宮之中,也隻有顧晟之這一個子嗣,但太子性情溫良,待人溫和,從不苛待下人。
課業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讓前朝一些老臣想勸聖上開枝散葉,也無從下口。
久而久之,宮中隻有一位皇子,也不見是件稀罕事。
顧晟之打發走了下人,看著亓淵冷著的一張臉,有些無奈的開口,“阿淵不必與下人置氣,你這般太元也未必歡喜。”
亓淵本不想理會,但一聽將他與那蠻橫的郡主放在一起,便是渾身都不自在,“殿下還是不要拿郡主開玩笑的好。”
顧晟之輕笑出聲,多有幾分“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意味,“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竹言。”
平樂將軍叫停麻雀一般的許竹言,抬手拂去她額頭的汗,“歇會吧,都出汗了。”
“姑姑我不累!
我還有好多冇講呢!”
徐竹也挽著將軍的手臂,不知為何,在這個世界李安樂給她的感覺就像遠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讓她忍不住想多靠近一點。
“那我們回宮去,好不好?
姑姑命人做了冰飲。”
李安樂扯著微笑,用手為許竹言扇風。
“好!”
許竹言眼裡放著光。
蘅頡宮內,許竹言喝著冰鎮楊梅水,麵前放著一盤冰塊,身旁有兩位婢女扇風,她光著兩個腳丫子,一整個癱坐在椅子上。
“也隻有在我這,你纔敢如此不知禮數。”
李安樂坐在桌前,麵前放著幾本兵書。
將軍喚一名女官上前,“去喚亓淵來。”
“是。”
一聽亓淵要來,許竹言不自覺的坐首了身子,將軍許是察覺到她微妙的變化,開口道:“竹言與阿淵幼時便常在一處玩,怎麼幾日不見你倒與他生疏了?”
看著許竹言略帶疑惑的眼神,將軍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落水後她忘了許多事,歎了口氣“也罷,我日後再同你細說。”
“好……”其實我現在就想聽!!!
許竹言在內心呐喊。
“將軍找我,何事?”
許竹言話音還未落全,亓淵便從門口進來,莫名的怨氣讓許竹言皺眉,不是,誰又惹到這位大哥了?
“做了你愛喝的冰飲,嚐嚐。”
將軍盛了碗楊梅水往前推了推。
亓淵站在原地不動,瞥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眯著眼一臉享受的許竹言,輕笑出聲,“還是給郡主喝吧,我無福消受。”
突然被cue到的許竹言一臉懵,不是,大哥你能不能彆太荒謬了!
我呼吸又影響到你了?
“阿淵……”將軍扶額,扯出一抹苦笑,聲音也帶著些無奈,像是對亓淵這些年逃避自己關心的宣泄,“又何必放不下過去,糾結於那時。”
“嗬,將軍倒是把過往說得輕描淡寫。”
將軍的一席話像是觸動到了亓淵的逆鱗,“將軍當初一走了之,為天下為百姓,倒也是落了個好名聲。”
“你知我也迫不得己,你當時……”“將軍迫不得己與我有何乾係,將軍的迫不得己倒是造就了我如今的處境。”
許竹言才反應過來,今日這番話說的便是十年前的那場大雪。
“阿淵,當時你不滿週歲,我又如何將你一併帶回北秦?
再說…你…”將軍麵色慘白,握住茶盞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亓淵冇有回頭,隻是笑著看著桌前與他八分像的婦人,轉身便走了。
“姑姑……”將軍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你先回府吧,此事與你無關。”
下了逐客令,許竹言也不敢多待。
出了蘅頡宮抓住一個在宮門外做灑掃的小太監便問:“亓淵去哪了?”
許是語氣稍帶了些怒氣,小太監嚇得連忙下跪求饒,記得許竹言想罵娘,好在旁邊有個機靈的為許竹言指了方向,她道了謝便頭也不回地朝那個方向跑去,留下一眾丫鬟在身後喊著,“郡主跑慢點!”
許竹言一路狂奔,纔看到那抹黑色的身影,身上的也隨著身體的宮鈴晃動發出聲響。
“亓淵。”
許竹言攔住了他的去路,亓淵看了一眼,跑得臉頰通紅的郡主側身繞過,冇有一絲想搭理的樣子。
許竹言把氣理順了,再一次趕上前方的人,伸出雙手再次攔住他的去路,“我有話用你說。”
亓淵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人,輕笑出聲,“郡主與我竟也有話說,還真是稀奇。”
許竹言冇搭理亓淵語氣中的陰陽怪氣,一意孤行的開口,“你誤會將軍了,她並非你的生母,令堂與將軍乃一卵雙胞的親姐妹,而令堂與臨水一戰便逝世,當年之事並非將軍所願。
如若可以,將軍也想將令堂同你一併帶回北秦。”
亓淵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樣,一雙眼眸盯著許竹言看了許久,像是想透過這個模子看透她,“我冇記錯的話,十多年前郡主也不過週歲吧。”
“我……”許竹言莫名打了個冷顫,她忘了她現在並不是觀書人,而是身處書中。
緊張的情緒溢滿胸腔,她無法控製。
但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解除這個誤會於她,於將軍,於亓淵都很重要。
“那郡主又是如何知曉的呢?”
亓淵下身子輕笑出聲,束起的長髮垂到胸前,雙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細長的睫毛顫啊顫,像一雙蝴蝶翅膀在撲閃。
臉頰上的絨毛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顯眼。
心跳聲震耳欲聾。
“郡主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許久,亓淵支起身來睨了眼靠在牆邊的許竹言,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待亓淵走遠了,許竹言才慢慢緩過來,緊緊地閉了閉眼,這就是來自主角的威壓感嗎?
是夜———亓淵獨自一人坐在桌前,漆黑一片的房間發出了一道男聲,陰怖的嗓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突兀。
“主,如何安排?”
屋內出現一束火光,亓淵用手捏著紙的一角,火舌舔上紙張,,火光照映下的亓淵滿臉淡漠,待火光散去,屋內再一次恢複黑暗。
“按原計劃進行。
留意太元郡主,必要時……可以動手。”
“是。”
黑暗之中再無一人多言。
許竹言……可真是……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