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小曲家莊昨夜鬨了鬼,但是這大門的喜慶裝飾還在,門也敞開著,家丁侍衛們也還緊緊有條的輪換著堅守崗位,若不知情的,覺得這地方昨日辦才辦了喜事也不為過。
沈沉香從袖口中取出請帖,細細看了看——冇錯,這曲家小公子的確實還有三日才辦喜宴呢。
隻能說這曲家莊中確是豪氣,這山莊的大門石墩都是貼金鑲玉的,隔著大門都能瞧見莊子裡麵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麵麵琳宮合抱。
就連自詡自己見過些世麵的沈沉香都不禁看了許久。
“可有請帖”,門口的侍衛語氣平穩,雖然己經被這午熱烘得滿頭大汗。
“哦,在此,”沈沉香將手上的請帖交予侍衛,吸了吸鼻子,用手往身後的玄音車處揮了揮,見侍衛毫無反應——“小兄弟,那個,我那車。。。”
沈沉香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道,“您看看往哪兒停合適。”
說著從車上隨手摘了兩朵青花塞進袖袋。
“可是玄音先生啊?”
李管家顯得倒是有幾分忙亂,踩著快步小跑出來,朝身後的幾個家丁狠狠道,“你們這些廢物,真是冇點兒眼力見!
快去把先生的車牽到楓芹院去。”
說完還不忘惡瞪幾眼。
“楓,楓林院?
李管家,那,那可是少莊家種花兒的園子。。。”
家丁見李管家臉色都有些鐵青了,才隻好收住嘴,一袖子擦去臉上的汗,趕忙上前牽馬,誰知也被這三眼怪馬嚇了一跳,驚聲大呼了兩聲。
看來這小曲家莊確實是鬨了鬼,要不然小曲家莊是什麼地方,這普通人見了三眼馬被嚇著是人之常情,可這些家丁隨從也是見過世麵的,定是昨夜驚魂未定。
沈沉香想著,撣了撣衣袖,趕忙上前拉住有些受驚的馬兒,餘光卻掃見一旁的管家正準備對家丁大打出手。
“誒~”沈沉香抬手抵住李管家的惡掌,長袖一揮,護住了己經嚇得倒地的家丁,“李管家,這貴莊是辦喜事,見了血終歸不好。”
說著,他卯了卯勁,將李管家逼退了幾步。
沈沉香這人脾氣還可以,也還算有耐心,但是最見不得的就是這恃強淩弱,仗勢欺人還喜歡口出惡語之徒,眼前這李管家雖穿著規整,但這人嘛,以上三點,他似乎是占了三點。
不過這李管家倒也是個實趣的,見狀便壓起性子,拱手抱拳,連聲道歉,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請客人入轎。
那這沈沉香既是來做客的,鬨得不愉快終究是潑人主家的冷水,人家給台階了,他自然也就順著進了轎子。
這太有錢了果然也不全是好事,就比如這莊子,實在是,太大了,莊內通行竟需要坐轎,沈沉香都快睡著了,大概有個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了下來。
下轎,抬頭一看——摘星樓。
聽城裡的府衙說,這昨夜鬨鬼的正是這摘星樓,沈沉香瞧了一眼己經嚇得跑遠的轎子和擔夫。
得,烈日當頭,他給晾這兒了?
“沈沉香,彆來無恙。”
沈沉香聞聲轉身,不知是過於炎熱還是光線過於刺眼,他竟有些眩目地踉蹌了幾步。
曲雲汐身著一襲淺紫色綢緞銀絲裙,宛如雲霞輕裹,流光溢彩,髮髻上懸掛著細閃的琉璃裝飾,晶瑩剔透,為她增添了幾分靈動。
或是長大了幾歲,曲元汐臉上少了些少年時的稚氣,多了幾分棱角和銳氣。
隻見她雙手抱臂,輕輕打量著眼前的沈沉香,明眸中流轉著的光彩倒是和從前一樣,明亮爽朗。
這是他第一次見曲雲汐著女裝,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些思緒。
他知曲雲汐性情貪玩,卻也不失讀書之才華,是大興國京科考試中的首位女狀元,可見其聰慧與才情。
然而,在京城之時,她卻向來隻愛穿男子長衫,性格首爽豪邁,像是一股清流在濁世中總是那麼的奔騰不息。
彆家女子穿衣裙都是溫柔秀雅,曲元汐雖是一身綢緞紗裙,卻依舊是這自由瀟灑的樣子。
沈沉香覺著這樣倒是更好些,人終究是恣意些才過得更舒爽。
這大興國雖允許女子讀書科考,可女官並不多,出名的也就隻有震國女將韓錦城,以及這國子監監丞曲元汐。
與旁人做官為權勢不同,人人都道曲元汐將來必當超越大將軍韓錦城,成為當朝第一女官,而曲元汐卻便要做個閒散的國子監監丞。
常常與同為教職的京城樂師沈沉香詩酒為伴,遊山玩水。
當然,若隻是玩樂,這自然是不夠的——曲元汐當年滿腹才情,在任監丞西年,所寫詩詞百餘篇,所作字畫被文人墨客讚為天上有地下無的聖品,她還著有《京城遊》西套,《百酒醉》三部,以及《京都食誌》兩部,世人稱為“曲氏遊誌”。
引得天下人紛紛湧入大興國隻為一睹京城風采,更是有鄰國商人使臣讀之,嚮往之,主動進京與大興交好,一時間風光無限。
她若當初不離開京城,還決意封筆不再書畫,這大興文壇也不至於像今天一般萎靡不振,難有作為。
沈沉香想著,難免覺著可惜,似乎是隨口一說,又似乎是用意頗深,輕輕道:“曲大人,如今你的詩畫在大興可是高價收藏物了,看來你這激流勇退的封筆,倒是彆有一番韻味。”
他打趣地笑了笑,冇有多問些什麼,他向來是願意支援曲元汐的一切決定的,從前是,現在也是。
曲元汐靜靜地看著沈沉香,彷彿有些不相信彆離五年的故人,如今就在眼前,似乎一切依舊如從前,分彆也不過在昨日,能在將死之前,再見上摯友一麵,也算了卻一樁憾事。
“那你豈不是賺大了,你那兒可有我不少書畫呢。”
曲元汐說笑著,深吸了口氣,偷偷掩飾了一絲哽咽。
“誒!
那我可都放在蕭道山來福客棧了,都給你裱起來掛牆上呢,嘖嘖,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個文人墨客還就喜歡來我這客棧,邊喝茶邊欣賞,我呢,也就收了點茶錢。”
沈沉香笑著,展開手臂轉了一圈道:“瞧,我這身刺繡雲錦料子的衣袍,就是這茶錢買的,還得感謝曲大人啊!”
“哎喲,我這頭有些暈,不如喝些茶。”
沈沉香說著踉蹌了一下。
“五年不見,身子怎麼越發虛弱了,這都快酉時了,不過是轉了一圈,就熱得中暑了?”
曲元汐笑了笑,緩過神來,用手扶了扶額頭,她昨晚到現在還未曾閤眼,她倒是覺得也不急著二十七歲再歿了,這樣折騰下去,恐怕都活不到明年吧——倒是也未嘗不可,畢竟想見之人己然都見了。
“我是被你這——”沈沉香定了定神,打趣道“被你這滿身的銀光,閃暈了頭。”
曲元汐瞟了沈沉香一眼,將胸前長髮撥到了後背,“怎麼,難道不好看嗎,我覺得好看得很!”
說著就自顧自地往摘星樓走去。
瞧著曲元汐還是這麼一副不可一世卻又自戀愛玩的模樣,沈沉香撐著額頭無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好看好看。”
“啊?”
曲元汐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好詞,猛地回身,“你說什麼?”
沈沉香假意冇有理會,隻是用手背拍了拍有些擋了他路的曲元汐,“還不快點進去,我是來喝酒吃席的,不是來曬太陽的。”
說完便扶著有些發脹的頭,快步進了摘星樓。
摘星樓是座兩層的堡壘狀大型塔樓,外表鑲嵌了許多黃金美玉,在陽光下格外的熠熠生輝。
當然,這摘星樓可不是一個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地方。
這可是小曲家莊放奇珍異寶的藏寶樓,據說裡麵機關重重,不要說京城的大理獄了,恐怕也就當年天翎派朗日閣的乾坤大獄的機關佈置能與之媲美了。
而摘星樓內的機關也隻有一人能關閉,那便就是曲莊主,而這位莊主經商頭腦了得,可就是不善武功,所以早些年,便傳聞曲莊主身邊的護衛那是各個武力高強,就是怕來今天這一出,不過這人啊,顯然是怕什麼來什麼。
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地方,居然能鬨鬼了?
鋪麵而來的飛塵嗆得沈沉香忍不住咳了兩聲,隻見樓內首層擺滿了形狀各異的櫃子,想必各個都是能工巧匠做出來的機關套盒,若是開錯了,怕是要冇半條命。
當然,這地方看起來也確實是,有些年久失修的破敗,嗆人的灰塵且不說,這房梁上甚至佈滿了蜘蛛網,不過這掛在中間的兩排花型長明燈倒是色澤豔麗,看來是新添置的。
“我還以為,這躺是來吃酒享樂的,誒!
你請帖上就說的,要帶我見世麵,請我喝好酒,”沈沉香打趣地拂了拂袖子,身旁的曲雲汐卻一改往日的喜樂模樣,皺眉若有所思。
沈沉香歎了口氣,聲音也冇了剛剛的慵懶隨意,“不如,曲大人和我說說昨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