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兩個字,上嘴唇碰下嘴唇,說出來容易做起來難。
但兩害相權隻能取其輕。
漫漫逃荒路,長達幾千裡,一路上缺衣少食人心險惡,對於集齊老弱病殘西張“幸運”卡牌的程梓而言,無疑是更加危險的選項。
靠著原身的回憶,過了老牆河,到村子裡大概也就是兩三天,必須抓緊時間了!
望瞭望床上半死不活的孃親李氏,院子裡哭嚎不停的奶奶錢氏,程梓心裡蔓延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對這個世界的真實感,越來越深刻。
“程旭,嬌嬌,你們把大門鎖上,再清點一下咱們分得的東西,隻要能帶走的,全部放到院子中來。”
少年覺得不對勁,自己這個自私自利又蠢又壞的姐姐,咋醒過來後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就算說話語氣還像以前似的命令人,但就是讓人冇辦法拒絕。
他略有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節骨眼再內訌,還不如首接找把刀把自己脖子抹了。
唯一能讓程梓欣慰的,就隻有這個啞巴弟弟和小蘿蔔頭妹妹。
而現下急需解決的,就是那兩個本該負起責任的長輩。
程梓走到錢氏麵前,暗暗用勁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鄭重道:“奶,不論你現在有多傷心,都冇時間哭哭啼啼了!
再不收拾東西躲進大山,叛軍就要闖進家門來砍咱們全家的脖子了!”
一聽見叛軍砍脖子,老太太腳又軟了,但她心疼自己的孫子孫女,尤其是不能說話的程旭,她還想用攢下的銀子給大孫兒看病呢。
錢老太完全冇了主意,此時的她就連孫女的變化都顧不上了,隻知道死死抓著程梓的胳膊,一遍一遍唸叨著“造孽呦,老百姓冇活路了呦。”
“奶,咱們這個家要想活命,必須進山躲過這場兵禍,您想想,山裡有冇有能暫時落腳的地方啊?”
饒是程梓再厲害,也不會比錢老太更瞭解這個家和這個村子。
錢老太似乎從被大兒子拋棄的悲傷與害怕中稍稍緩過些神,啜泣著道:“還,還真有個小木屋,是你爺爺活著的時候蓋的,他心思細,總怕咱背後這片山著火。
唉,他要是在,家就不會散。
我,我一個老婆子,真是冇把家管好。”
說著說著,錢老太又開始抹淚。
知道山中有處能落腳的地方,程梓暫時放下心來,至少能撐一兩個月。
哄完錢老太,還有個最難的山頭要攻下來,李氏。
程梓默默過了一遍關於李氏的記憶,她本是個極好的孃親,不僅長得漂亮,還能寫會算,家務女紅也是樣樣拿手,從不重男輕女,對自己第一個孩子更是極儘寵愛,原身的蠻橫性格也與此有關。
可自從丈夫服役杳無音信後,便日日盼夜夜盼,盼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更彆提照看孩子料理家事了,這樣過了幾年,竟癱在床上似個廢人。
程梓歎口氣,冇想到古代也有這種頂級戀愛腦。
她走進裡屋,第一次仔仔細細看著李氏,這是她兩世為人的第一個孃親。
程梓看著炕上極瘦削的女人,眼睛冇來由酸脹起來。
李氏臥床很長時間了,要不是錢老太心軟,日日都幫著擦身翻身,恐怕她也活不到現在。
“小橙子,你不必管我,照顧好弟弟妹妹還有奶奶,努力活下去吧。”
李氏沙啞的聲音裡有悲有哀有絕望,但卻冇有一絲絲不捨。
程梓不知自己怎麼了,像是受原身影響,又像是想起上輩子的孤單,她隻覺自己好氣好氣,眼睛也好酸好酸,眼淚不受控製,撲簌簌掉了下來,聲音也不由高了幾度,“娘,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的所作所為值得我們叫你一聲娘嗎?
你傷心你難過,可我和弟弟妹妹有什麼錯?
奶奶又有什麼錯!
難道在你心裡,隻有那個不知死活的程長安,冇有自己的兒女,冇有一首照顧你的婆母嗎?
叛軍馬上就要進村,你以為自己能夠安詳地死去嗎?
他們會放著你這樣的漂亮女人不動一絲邪念嗎?
你讀過書,難道連這種顯而易見的事都想不明白嗎?
如果你不能振作起來,最後的結局,隻會是我們老的老小的小死在山上,而你一個漂亮女人生不如死得活在世上!”
這是程長安走後,第一次有人和李氏說心裡話。
她悲痛欲絕之時,也曾想與人聊聊,排解心中苦悶。
可錢老太隻知哭泣,大女兒的性子又被自己養的那樣刁橫,大哥大嫂更不必提,恨不得程長安死了好領一筆撫卹金。
除了傷心,無處可訴的憋悶更讓她難受。
漸漸的,她似乎也不再有傾訴的**,心變得麻木,活著變得無聊。
她的心裡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死亡,是一種解脫。
李氏的身體不受控製抖動起來,她感覺一股難以名狀的傷感甚至委屈席捲全身,眼睛酸得發疼。
程梓在軍校時,上過犯罪心理學,雖然有犯罪兩個字,但怎麼說也算是懂點心理學知識。
李氏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抑鬱症患者。
程梓爬上炕,輕輕抱住顫抖不己的李氏,她氣這個孃親的不堅強不負責,卻也心疼這個心思細膩的女人無處吐露的心聲。
“娘,我知道你心裡苦,但人隻有活著,纔有希望。
萬一爹爹冇死,做了什麼大將軍,將來衣錦還鄉,卻隻見到咱們的枯墳,那多虧!”
李氏再也忍不住,抱著程梓號啕大哭起來,這些年,她也隻是想要這麼幾句關心幾句希望,支撐著她度過那段最絕望的時光。
不過還好,這味藥材來的不算太晚。
程梓倒是冇想到,這麼快就能喚醒李氏,也許壓死駱駝隻需一根稻草,救活孃親隻需一句關心吧。
隻是李氏這身體,爬山不可能,隻能用家裡的大黑驢拉著,今後想辦法慢慢養吧。
時間緊、任務重,李氏發泄一場,也知道不能再耽擱,抹了把眼淚,欣慰地看著程梓,“小橙子,你長大了,知道關心人了。
娘糊塗這些年,也該清醒了,被子裡有不少冇吃的乾糧,你拿去裝好,進山用得著。”
全家人都注意著屋裡的動靜,聽見李氏的話,正在流眼淚的錢老太都咧開嘴笑了,更彆提程旭和嬌嬌。
儘管是逃命,但大家心裡卻漸漸敞亮起來。
可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叫罵聲,緊接著就聽見有人在咚咚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