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房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小九手中捧著湯藥走進來。
她許是聽到了外麵的一些閒言碎語,進來時眼眶略有些發紅。
待看到坐在窗邊的人時,麵上一愣。
“夫人,外麵這麼涼,你怎把窗子開了……”“無事……”阿娮纖如蟬翼般的眼睫輕輕垂下,終是收回目光。
她容色蒼白,幾縷細碎的髮絲貼著臉頰垂落。
纖薄的領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細弱的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斷。
小九在一旁看得心裡泛酸,夫人落了水後身子越發薄弱,好似一株即將凋零的花,隨時都會墜落。
不過夫人生得好,即使一副病容姿態,卻仍是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夫人,該用藥了……”阿娮接過小九手中的湯藥三兩口喝下,隻覺得苦得失了味覺。
用完藥,小九道:“夫人身子還未好利落,不如奴婢伺候您再歇會兒吧。”
阿娮點頭:“好。”
小九掩了窗,將自家夫人扶上床榻,悄聲將流蘇紅帳垂了下來便出去了。
阿娮把自己埋在被子裡,一頭墨發鋪了滿枕,烏髮雪膚,更襯得容色蒼白。
——午後小歇片刻,阿娮便起身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她又做了夢,夢到了褚西沉,戰場上他騎著戰馬,煙霧中,她連他的臉也看不清了,隻聽見他喚了一句——阿娮。
畫麵一轉,她看到了油儘燈枯的自己淒慘的死在了這個冬天。
外麵大雪紛飛,她躺在這間房,這個榻上,嚥了氣……死的挺慘,誰讓她本就是個話本中早死的人呢?
她能如何?
她能做什麼,又能改變什麼呢?
她一貫不求什麼,即使褚西沉不喜她,她也以為這樣小心翼翼,膽怯謹慎的默默陪伴他便好。
可如今,這個夢卻將她自欺欺人的想法給徹底撕開了。
話本中,自己不過是個趨炎附勢、心思不正,最後遭了報應的寡婦罷了。
在文中最後結局,所有人都是那般圓滿。
夫君成了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大伯褚東封官爵加封成了左相,二公子褚南斐則是內閣首輔,西公子褚北樾未進入朝廷,卻成立第一暗網,在江湖翻手雲、覆手雨的。
所謂個個是天潢貴胄的身份,人人矚目之所在。
除了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命薄的小寡婦……心口的鈍痛擴散開來,逐漸蔓延到五臟六腑,阿娮深深吸了口氣,把喉嚨裡的哽塞拚命壓了下去。
該為自己謀一條退路……阿娮微微垂下眼,慢慢攥緊了手中的帕子,指甲都陷入其中。
她喚來小九。
問道:“今日是什麼日子?”
“回夫人,再有幾日便是驚蟄了。”
驚蟄?
她心中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讓小九備來了紙墨。
一番後,阿娮將信封封好,緊抿著唇,那雙美目卻是一片漆黑:“替我更衣,我要去趟沉香院。”
阿娮換了一件天青色牡丹團花褙子,隨即拿起桌上的胭脂,指腹輕沾塗到麵上,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
主仆二人朝著大院方向走去。
沉香院是褚大公子的院落,處於府中正中位置。
與她捱得遠,穿過迂迴遊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行至正院處。
剛下了雨,路上積了水,雖有下人灑掃,但一路上,還是濡濕了鞋尖。
冷的她骨頭縫都疼……阿娮下意識攏了攏衣襟,旋即深吸了口氣。
褚東封是長子,又是官家身,他住的房間乃是重地,前院的迴廊掛了許多燈籠,處處亮堂,院內還有掃灑的一個老嬤嬤,以及老管家。
一般等閒不讓人進去,也從來冇有外人進去過。
果然,她剛踏入垂花門。
門口的張管事便眼尖的迎上來,笑道:“三夫人來了。”
“大伯可在?
有件事需與大伯商討。”
找大公子?
張管事愣了愣,略有幾分吃驚,在他的印象中,三夫人最怕的便是大公子,平日連門都要繞著走,今兒怎麼還主動了?
不過這些事輪不到他一個下人管,權衡再三,說道,“大人在軍營,還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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