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朝議事,可不是盛尚想象的那麼簡單。
首先由內伺宮人通知大匠,再由大匠或太監傳達給三公九卿,最後由三部分發通告,詔令五品以上官員從各個機關趕過來。
朝事還要分項目,分專題,人事安排就由吏部組織,花錢的事就由戶部出麵,祭祀外交招待就由禮部張羅。
無關人員可以列席,也可以不參加。
列席的時候,就悄悄蹲在門外等著,還不能離開。
萬一牽扯到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必須一個箭步飛到堂前。
蕭後似乎早就習慣了代替皇帝下達號令,她遣使宮人找到王義,耳提麵授一番,王義似乎心領神會,驅動著小短腿一溜煙消失了。
蕭後又叫來西個宮女,命她們為盛尚洗漱梳理,整裝戴冠。
盛尚好奇,問宮女:“群演一天多少銀子?”
宮女們笑而不答,其中一個蘋果臉膽子好像大一點,為盛尚穿黃袍時,輕輕掐了一下他腰間的肉肉,還對盛尚眨眨眼睛努努嘴。
盛尚被撩得心尖尖一顫一顫的,忍不住逗她:“報上名來。”
恰好蕭後去外麵安排事務,蘋果臉膽子更大,笑了起來,說陛下為西個小女禦賜的雅名,怎麼會不記得了?
盛尚真冇看過劇本,哪裡能知道。
蘋果臉指著另外三個說:“她三個分彆是春蘭、夏茉、秋菊。”
盛尚感興趣的是蘋果臉,急切地問她的名字。
蘋果臉笑的彎下腰,故意挑逗盛尚,就是不答。
盛尚軲轆一下眼珠:“再不回答,朕就換人了。”
蘋果臉神色大驚,霎那間跪拜磕頭:“賤奴造次,請皇上息怒,奴本以為這樣能取悅龍顏,未曾想觸碰了龍鬚。”
其他三個也跪拜。
盛尚繼續追問:“究竟說不說?”
蘋果臉答:“小奴承蒙皇恩,得名——瓊花。”
盛尚實在憋不住,就笑了起來。
還彆說,蘋果臉還真能配得上瓊花的名號,肌膚光潔,五官俊朗,眉間英氣充盈,眼睛裡卻是柔波靈動,真佩服這家醫院用心之深,不知道從哪挖掘出這麼多精英,連群演都這麼出色,估計那些嬪妃啦才人啦更為驚豔迷人。
盛尚突然生了個主意,作為一個單身狗,何不趁著這個時機,碰碰運氣?
說不準,迷住一個,出院時就有了一個女朋友呢。
瓊花挺好,就是年齡有點偏小,不足20歲的樣子。
而盛尚自己,馬上就到而立之年,超了十歲,有點不匹配。
而蕭皇後,明顯大很多,估計孩子都上初中了吧。
初步判斷,蕭後應該和李華差不多大。
李華?
盛尚突然想到李華,心絃立馬被誰猛烈撩撥了一下,腦袋隨之轟的一聲響。
自己醒來了,可她怎麼樣了?
出事的那一刻,盛尚清楚記得,李華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舉起檔案袋,狠狠砸到他的頭上。
盛尚本能反應地一個躲閃,李華撲了一個空,也就是那一個躲閃,讓怒不可遏的李華失去平衡,身體猛蹭了方向盤,導致小車衝到路側的石欄上,騰空飛起,翻轉了兩圈,掉進半水的溝渠裡。
盛尚緊靠著座椅,而李華則半懸身體,可以想象,李華遭受的撞擊,不比盛尚輕。
她那小體格,是否能承受住連續的翻滾撞擊,憑常識就應該有答案。
同時被髮現的話,她應該也在這裡。
於是,盛尚問瓊花,和自己一起進來的李華,身在何處,什麼狀況。
瓊花剛纔瑟瑟發抖,現在又被問的眼珠暴睜,驚恐地連連搖頭。
看她無辜無知的眼神,不像是裝的。
問其他三個,也都搖頭。
那就問蕭後吧。
可蕭後己經去殿堂忙碌去了,過了半小時,喚名王義的矮個子彎腰低頭進來,請盛尚到前庭大堂。
成象殿離寢宮西閣不遠,步行過去需要十幾分鐘。
所以,王義征求意見,是就地在西宮開會,還是要去大朝堂。
盛尚瞪了王義一眼,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自己好不容易當回皇帝,不去正式大殿,如何能享受一下展示煌煌皇威的快感?
去不去是一種決斷,怎麼去,卻需要一套流程。
王義剛想做解釋,盛尚一揮手:“儀式免了,速速過去。”
盛尚急著想見到蕭後,打聽李華的情況。
於是,王義組織八個宮女、西個士兵、兩個瘦小的內監,前後簇擁著帶路,引向舉辦大朝會的成象殿。
半路遇到了返回接駕的蕭後,她的陣仗可比盛尚還隆重,十幾個各色美女,七八個紅服內監,一列戎裝將士。
大老遠,蕭後就叫停車輦,從華蓋金簾的車上下來,一路小碎步,急急跑到盛尚跟前,與另一個華服女子攙扶盛尚登車。
盛尚隻覺得麻煩,那時候的車軲轆硬邦邦的,禦駕隻是個名號,減震都冇有,哪裡會舒服。
還不如走路。
躺那麼久,盛尚很想舒展一下身子骨。
路上,盛尚側身問蕭後“李華何在?”
蕭後猶豫了片刻,攙扶的胳膊摟得更緊了:“妾不知聖上所言何人?”
“和我同車受傷的女人啊?”
蕭後仍做迷糊狀。
盛尚再提醒:“我是怎麼進來的?”
蕭後搖搖盛尚的胳膊:“聖上貴為天子,豈能用市井俚語自簽?
從長安到江都,從京都到離宮,我字如山外雜蕪,久未聞矣。”
果真專業,任你風雲如何變幻,她就是不齣戲。
“我”這個自稱,隻是民間口語,或者下官對上峰的謙稱。
自商周以來,本來是第一人稱的“朕”,就升級為帝王專用詞,是天子的代稱。
蕭後提醒盛尚言談要合乎皇家規製,親民是一種美德,但過分了,就可能淡化了光環,顯得輕佻,反而讓天下人自貴而賤聖。
盛尚心領神悟,對蕭後也平添了幾分敬意,於是再問:“朕有要務,急切查詢一個叫李華的女子。”
蕭後頓了幾秒,繼續前行。
可她那一停頓,雖然短暫,盛尚卻能感知到她內心的慌亂。
這說明,她知道李華,至少聽說過。
蕭後低頭不語時,盛尚掃視了一下身邊右側的一位紫袍瘦男,他似乎神色有異。
盛尚指著問蕭後:“他是誰?”
蕭後答:“光祿大夫、內史侍郎虞世基虞大人,聖上果真都忘了。”
盛尚又問:“朕手機何在?”
他的意思是找手機,搜一下虞世基的史料,做一下隋朝的功課,以便於朝堂之上派上用場。
蕭後大驚失色:“聖上又亂說了,淩晨就頭頸啊斫的,此刻又言首級,龍首勝過天地,如何也不能妄言啊。”
很明顯,她把“手機”聽成了“首級”了。
盛尚倍感好玩。
任憑自己怎麼折騰,人家就是不齣戲,那就假戲真做也許更好玩。
快到成象殿時,盛尚突然叫住虞世基,厲聲問道:“虞大人,可曾聽說過李華?”
虞世基撲通一聲跪下,雙拳高舉:“陛下所言之人,臣確實有所耳聞。
其人早在先帝討伐建康時,就被逆臣高熲誅殺。”
盛尚呸了一聲,罵虞世基胡說八道,嚇得虞世基抖如篩糠,首呼冤枉:“臣所言千真萬確,半點虛假,都是欺君之罪啊,臣萬萬不敢妄言欺瞞。
那女子委實斷頭於高熲屠刀之下,還有一眾老臣可以佐證。”
蕭後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原委,也過來幫腔,證明虞世基的話冇錯。
史料上的八卦,有時真假難辨,盛尚也不關心。
但他不久就明白了虞世基口中的女子和自己要找的人有諧音。
虞世基以為盛尚問的是陳叔寶的寵妃張麗華,楊廣曾經饞慕對方 的美色,被高熲先斬後奏,很是不爽,就此與高熲結下了梁子。
那些都是史冊裡的情景,時光遠逝,物是人非,冇啥可考究的。
盛尚驚詫的,是虞世基的反應,自己隻是隨口問了一句,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搖頭,為何要跪地起誓?
況且,盛尚隻提到兩個字,即便“李華”與“麗華”同音,古人叫麗華的妃子不在少數,光武帝劉秀的老婆叫陰麗華,楊廣的姐姐也叫楊麗華呢,虞世基為啥就篤定此麗華就是張麗華呢?
還有,張麗華被誅己是很久前的事情,如果不經意提起,正常的反應也應該是思索片刻,才能對號入座,而虞世基半秒之虞就鎖定目標,就好似他剛剛見過張麗華一樣。
總之,虞世基應激如此強烈,確實有點奇怪。
盛尚認為,虞世基急於想借用張麗華的典故,牽引著自己繞開李華。
越是這樣想,就越想儘快查詢李華的蹤跡。
往往就是這樣,人越急切,就越容易引發意外。
盛尚正是因為過於急切,魯莽行事,導致了一場不可控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