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上圍觀的群眾逐漸散去,隻有三兩人影還停留在原地。
相臣望著海邊上羲和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直到身旁走來一個身影,打斷了他的思路。
“先生,失禮了。”
相臣忙抬頭,見是一老者正朝自己拱手。
“老人家,安好。”相臣也微微欠身,恭敬地回了禮。
“先生,老朽我······”
老者欲言又止,猶豫不決。
“老人家,不必顧忌,有話請講。”
看到相臣溫和的笑容,老者終於打消顧慮,便直言道:
“先生好事臨近,本不應該勞煩您。可是事關我家幾口生死,加之先生為人熱心善良,我便直說了。我兒最近忙於給貴族種植海米,如今眼看農事完畢,便尋那主人家要得報酬。誰成想,那人竟賴我兒乾活急躁,農活不整,不僅不給報酬還將我兒打傷!”
說著老者眼裡泛起淚花,“先生知道,島上首輔都是為貴族所設,隻解決貴族糾紛。如今我兒蒙受此冤屈,竟不知從何說去!再者一家人都等這份口糧,如今冇了報酬,恐熬不過今年啊!”
老者消瘦的臉上青筋凸起,激動的情緒使得那層耷拉在骨頭的皮搖搖欲墜。
“老人家,莫激動!我這便陪你走一趟。”
相臣輕輕握了握老者的手安撫道。
聽到相臣此言,老者忙感激地點了點頭,嘴裡哆嗦著忙轉身帶路。
穿過平族村落,進入貴族城鎮時,相臣和老者並冇有像以往那樣被攔下搜身,守城的士兵滿臉諂笑一改往日凶戾。
“先生,這是去拜訪城主?”
相臣也回報以笑容,卻不作迴應。原本前麵帶路的老者此刻則緊緊跟在相臣身後不敢抬頭。
見相臣默不作聲,徑直往城內走,士兵也冇有攔截,反倒在後麵恭敬地喊了一句:
“您走好!”
進入到城內,其繁華熱鬨之景與城外荒蕪對比懸殊,海米做成的各式佳肴擺滿了小攤。
除了吃的,各式珍品服飾也鱗次櫛比排列開來。商販交易隻對貴族開放。
穿過熱鬨街道,很快兩人便來至目的地——一座平房前。也不過是貴族中的普通人家。
相臣敲了敲門,“誰呀?”便有人開門應和。
“又是你這個死老頭!”
一壯碩漢子開門見到老者,便怒目圓睜罵道。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全然冇有留意到站在旁邊的相臣.
直到對方開口:
“大人,安好。”
相臣不慌不忙地打了招呼。
壯漢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瘦弱挺拔、披著散發的男子。
“啊!這不是相臣先生嘛!這、這,突然來訪不知何事?”壯漢的聲音一下子柔和了下來,剛纔還氣勢洶洶的神情,此刻倒像變了一個人。
“我聽說有平族的人破壞了大人的農田,這不前來登門道歉。大人農田何處?我這就幫忙給大人重新休整。”
說著相臣便朝旁邊小路走去,往下便是大片農田,明顯便是此戶種植海米的地方。
綠油油的米苗迎風招展,相臣望著眼前蔥綠頓覺內心沉了一塊石頭,鼻腔裡有說不出的某種情緒正在聚集。
這大片蔥綠何時能長在城外的陽光下。
“這裡種的不對,間距太寬了。”相臣提高了音量,說著便捲起褲腳下到農田,直接將一茬米苗拔出。
這一拔,拔得主人家心肝兒疼。
“哎呀呀,先生你這!”
那名壯漢忙跑上來攔在相臣前。
“大人,你讓開。這種距離即使種下去也無法收成的。”
相臣說著忙作勢繼續拔苗,嚇得主人家連連擺手: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不行、不行,這活乾成這樣怎麼也得重新做!”相臣大聲說道,認真地表情看得主人家連連冒汗。
“先生、先生!”壯漢受不住了,用力抓住相臣的手腕,著急叫道:“先生聽我說!馬上就是金雨期了,錯過了金雨就什麼都冇有了!這樣、這樣!我馬上付給這老頭工錢!”
說著便匆忙跑回家,不時還擔憂地回頭看一眼相臣看是否還在拔那些正在生長的米苗。
“可惜了這些米苗。”
老者顫顫巍巍地拾起地上的米苗,然後情不自禁地往嘴裡嚼了嚼。
一旦拔根便冇有了生長的活力。這麼脆弱不堪的糧作卻是蓬萊島賴以生存的食物。
相臣凝望著這片米田心想道。
“來了,來了!”壯漢一邊擔憂地吆喝著,一邊揣著一袋子東西跑上前來。
“給!說好的工錢。”
壯漢擦了擦臉上豆大的汗珠,然後低頭看了看手中袋子,滿臉不捨。再抬頭對上相臣溫和的笑容,咬了咬牙便一閉眼推給了老者。
“謝、謝謝、謝謝大人!”老頭接過小袋子,見裡麵是金燦燦的海米,激動地連連道謝。
“謝大人!”相臣拱了拱手,便踏步離開。
走前再經過那人門前時,便聽得門後有人提著剛好能讓相臣聽到的嗓子,開口道:
“有什麼好神氣的!就是這種人破壞了傳統規則。明明就是賤民,憑什麼能受神明大人的青睞!”
相臣放慢了腳步,卻冇有回頭。
“神明大人肯定是被矇蔽了,纔會讓一個賤民跟貴族通婚!”聲音逐漸變大,帶著些尖酸刻薄的語氣,像追著相臣似的。
而後麵男主人家聽了這話,莫不嚇破了膽子,忙衝到門內:
“你、你這個婆娘,瞎說什麼!”
“我怎麼瞎說了,我、唔!我——”
應該是男主人捂緊了對方的嘴巴。
老者不安地看向相臣,卻見對方並無動怒,臉上毫無波瀾,直到——
“你剛纔說什麼了?”稚嫩的少年音突然傳入耳中。
相臣迅速轉過身,見一個銀髮少年翩翩從小徑的另一道牆上輕輕躍下。
老者發現相臣的臉色逐漸變得沉重,便朝前看去,那不是——
“神、神子大人。”
老者嚇地跪倒在地。
門內兩人同樣臉色刷白,驚恐的眼神裡泛起了淚花。
“你這是,在懷疑神明大人哦。”
少年微微一笑,然後一道白影閃入門內,便聽得裡麵傳來女人慘痛的叫聲,然後一條血淋淋的東西被隨手扔了出來。
跪在地上的老者不小心瞄到那血紅舌頭,頓時顫抖不止、汗如雨下。
銀髮少年踱步出來,仍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目視前方,完全冇有把相臣和老者放在眼裡。不過經過相臣身邊時,他一臉嫌棄地將佈滿血漬的右手往相臣衣服上用力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