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未至,紫紅色的晚霞佈滿了天際。金黃色的餘暉鋪灑在風平浪靜的海麵上,金光閃閃熠熠生輝。海風挾裹著海水獨有的的海腥味輕輕掃過岸邊的片片波斯菊,紅的黃的白的,似都被染上了淡淡一層紅暈。
羲和站在山丘上遠遠地望著這片風景,鼻子輕輕呼吸,海水和花的味道一併聞得到。
“這島可真小,對吧?”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看看遠處那些山,說不定還住有其他人。”銀髮少年直接坐在地上,嘴裡還在叼著草根。
“島外都是妖魔走獸,你忘記神旨了。”
羲和回道。
“你倒是很聽神明大人的話。”少年嘴角微微上揚,帶有幾分嘲笑。
羲和聽了不作迴應,仍舊保持目視前方的姿態。
“這就對了,這島上的人都得乖乖聽神明大人的話,隻有得到神明大人的庇佑,才能生存下去。”
少年繼續說道。
羲和這時候看了一眼少年,心想同樣作為“神子”的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呢?
“呐,看看這個。”少年突然拿出一塊東西,羲和接過看了一眼,是塊零碎的衣角。
“這是?”
“自殺現場留下的。”
羲和眼神閃過一絲驚訝。
“按理說,除了骨頭架子應該不會留下任何東西。可是還是被我注意到了哦,留下的衣角料越來越大了哦。”
“這麼說前麵幾人也都有留下同樣的東西?你在現場發現了卻一直瞞著我。”
羲和剛說完,突然被少年拽到地上,然後對方白皙俊朗的臉貼了過來:
“呐,我說,明明也都具備同樣的能力,卻不能比我早發現,反倒怪起我來,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多情緒了?”
羲和盯著對方的眼睛,淡然說道:
“我隻是說出疑問。”
“作為捍衛神權的工具,不需要感情和情緒,不好好記住的話,可是會被我抓到馬腳的。不過,我可真想瞧瞧你在我手上痛苦的樣子,哈哈。”
羲和一把推開對方,迅速站了起來。
“所以查到那些自殺的人有什麼關係?這些衣角又說明瞭什麼?”
“城裡的那幫人可調查不出什麼,無非各有各有的自殺理由。換個角度想想,也許他們並非到天網自殺,而是——”
少年緊緊盯著羲和。
羲和皺眉,緩緩說道:
“而是想逃出蓬萊島。”
“明知道逃不出去卻硬闖?啊啊,這些人到底想乾什麼呢?”
少年也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
“這塊東西?”
羲和看向少年。
“我派人去調查了。”
少年轉身離開,突然又轉過身來對羲和說道:
“呐,早上海邊執刑的那人是你抓的吧?”
見羲和一臉疑惑,少年笑道:
“前麵自殺的人是他新婚妻子哦。啊,這麼說來都有死的理由呢。計劃整件事的人可真厲害。”
羲和想細問,卻見對方一個轉身就迅速不見人影。
銀,你是怎麼來這個島上的?
羲和心裡問道,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敢在銀麵前問出這個問題。
“作為捍衛神權的工具,不需要感情和情緒,不好好記住的話,可是會被我抓到馬腳的。不過,我可真想瞧瞧你在我手上痛苦的樣子,哈哈。”
羲和的腦海裡響起剛纔銀說的話。
他一定是發現了。
自己逐漸多餘的情緒。
抓到早上被執行“天罰”的那個人時,從他激動的三言兩語和周圍人群議論的聲音中,她就猜到了事情的來由。
但是作為“神子”,除了捍衛神明大人的權威,同情或者真相什麼的一概都不需要。
那個男人膽敢刺殺被神明大人選中的登仙者,實在大逆不道違反天命。
他四肢強壯,力拔山兮,恨不得掐斷那個躲在護衛身後瑟瑟發抖的男子的脖子。
鋒利的砍刀掉落在地上,沾有血跡。
圍捕的士兵遲遲拿不下他。直到羲和一到現場,三兩下便將人擒獲。
他被套上厚重的枷鎖,仍舊幾番想衝上前攻擊躲在重重人群後麵的男子。
卻被羲和一腳踢斷膝蓋骨,狠狠跪在地上。
就在這時羲和看見,那樣一個體格龐大的男人,突然仰天哇哇大哭起來。
聲音充滿了不甘和心碎。
羲和當時愣在原地幾秒。
明明經曆了無數次這樣的場麵,不管什麼理由,冒犯神明便是大不敬,絕對不能原諒。
每次都能將“鐵麵無私”偽裝的完美無缺,卻在那次有了幾秒的失態。
羲和握緊拳頭,咬緊下唇懊惱不已。
突然細細風聲夾雜著腳步聲。
又有人夜闖黃金樹!
羲和忙急急下山,若是讓對方踏入黃金樹地界,縱然自己有意保住他人,怕也為時晚矣。
為什麼總有人不聽話故意找死呢。
羲和雖心急火燎,臉上卻依舊波瀾不驚。
“又是你?”
看到又是對方,羲和的聲音因憤怒提高了一個音量。
“相臣見過大人。”對方卻一臉笑道。
“大人——”相臣話冇說完,就被羲和緊緊扯住衣領。
“你幾番夜闖禁區,這麼想找死?”羲和狠狠地扯緊相臣衣領,眼神狠厲。
可對方卻依舊嬉皮笑臉的樣子,“咳、咳!小的記掛大人守夜勞累,便帶了些點心來。”
羲和低頭見對方拎了一籃子的東西。
細細的風聲和對方的呼吸。幸好銀不在。
羲和擔憂的神色儘收相臣眼底。
“大人?”
相臣笑了笑,向下努了努眼睛暗示羲和鬆手。
聽不見銀的動靜,羲和這才放鬆了下來。
不過,這個人!
“速速離開!彆再做多餘的事。”羲和依舊神色嚴肅,態度冷漠,跟對方此刻臉上猶如春風般溫暖的笑容形成鮮明對比。
“我放下這個,便馬上離開。”
相臣指了指手中的籃子。
“拿走。”
“大人不必客氣。”
“我說了,拿·走!”羲和一字一頓說道,眼神充滿了不悅。隨即又耐著性子多說了一句:
“有人比我更需要。”
相臣聽了,低頭看了看裡麵黃澄澄的一片。多少平族的人夢寐以求的糧食。
相臣朝羲和拱拱手,準備告辭。
“等下!”
羲和突然叫住了對方。
“你真的隻是來送這個?”
羲和對眼前這個人充滿不解和懷疑。
“當然還想偷偷瞻仰一下尊貴神秘的黃金樹,順便再祈求神明大人的庇佑。”
相臣說道。
“大人不信?難不成我還有什麼目的?”
羲和看著對方,既不解又無可奈何,便隻好說道:
“你走吧。”
相臣便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為什麼隻要見到這人,我心裡就如此不安呢。
羲和心裡疑惑。他完全不懼怕自己。
蓬萊島的人無不害怕身為“神子”的銀和羲和。
哪一次他們的出現不是充滿了血腥和暴力。與其說島上的人敬重他們,不如說是畏懼他們。
哪怕一句話裡有兩三個字冒犯了神明大人,也會被身為“神子”的他們處罰。
銀當然比自己更狠。
每回羲和去“回收”那些人時——冇錯,銀用了“回收”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的任務。
那些在自己和銀手中受儘折磨的人的驚懼眼神 ,羲和每個夜晚都能夢到。
特彆是最近,夢裡求饒驚恐的對象變成了自己。
目送著相臣走遠,羲和心裡的大石這才落下。
這雙手,不想再沾更多的血跡。羲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走下石梯,便算徹底離開黃金樹的禁區。相臣慢慢走下來,然後抬頭仰望在雲中迎風招展的黃金樹。
熠熠生輝的枝乾高聳入雲,漫天的金輝隨風灑落,又消失不見。
庇佑我們的,神明大人。
相臣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