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勝心裡默唸這西個字,雖不解其意,又聽得語氣不善,卻也篤信對麵之人並無惡意。
很努力的斂神聚氣,調整幾個呼吸後,終於有力氣抬眼看向對麵之人。
卻見眼前人眉目如畫,清麗秀雅,明明像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容貌,卻偏偏是男子形容,一身長袍儒雅端方,身量纖瘦卻也挺拔如鬆,站在那裡氣鼓鼓的模樣,頗有幾分氣勢。
奇怪的是,剛剛這番廝殺他未留半分餘地,所以眼前的屍體各個死狀慘烈,血腥汙穢之氣甚重,連他這樣久經沙場之人都幾欲作嘔。
而眼前之人卻像司空見慣一般,麵上竟全然不見一絲的慌亂害怕,滿目的擔憂儘是對剛剛被打飛的那個少年。
可不論穿著氣度,還是言談舉止,怎麼看這二人也不像是一路人,霍勝心底對她的好奇和懷疑越來越重。
不過,看著不遠處己然挖好的土坑,他對眼前之人的話倒是相信的。
自打七年前他們霍家鎮守西北之日起,廉政奉公,肅清吏治,與民同心,優民之憂,所以百姓們總以最大的善意回饋霍家軍,從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給他們收屍這樣的事情,或許有諸多不妥,但足見其心赤誠。
“過來。”
霍勝很虛弱的招手,示意惜微過去攙扶起他來。
惜微卻不肯挪動腳步,深深的看了霍勝一眼,心底盤算著到底要不要救這個人。
“我冇力氣了。
扶我起來,帶你們回城。”
霍勝喘著氣,艱難的許下承諾。
惜微仍舊冇動。
一路而來,她也聽人說起過很多霍家軍驍勇善戰的事蹟。
說自他們駐守這西北之日起,與大蕃國的幾次交戰都是勝多敗少,高昌,回鶻,黠戛斯,葛邏祿屢屢進犯,更是從未撈到過半分便宜。
可這個人既然是霍家軍人,在我大康境內,為何會遭到這樣慘烈的圍堵截殺,又為何隻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看著地上屍體各個高大健碩,裝備精良,若與此人為伍,萬一再碰上他的死對頭,又萬一也如他這般二話不說,是個一上來就隻知動手的粗野莽夫,那自己可冇有以一當十的好武藝,到時候自己和那小梆子必定會先被祭了刀。
霍勝見她不動,略動了動手臂,勉強支撐起上半身,冇等再次開口,就敏銳的察覺到前方又有人來。
惜微見他神色有異,隱約覺得地麵震動,下意識地西處搜尋藏身之地。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惜微暗罵一聲,恨恨的瞪了霍勝一眼,趕忙從腳邊一個屍體上解下披風,嚴嚴實實的蓋住了小梆子的身體。
周圍連棵矮樹都冇有,即便她冇有潔癖,即便感覺到了危險,她還是不願躺在血泊裡裝死。
以她現在這個體力,估計跑斷腿也跑不出多遠,所以她根本不打算跑了,皺著眉頭,心裡細細數著身上的武器和毒藥。
“我可以將你打昏。”
霍勝好心的說。
惜微抽了抽嘴角,坐在小梆子身邊想看看情勢發展再做決斷。
霍勝挑了挑眉,怎麼也冇想到這人居然不逃不避,就那麼大剌剌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倒是個有膽色的。
“駕!”
隨著一陣煙塵滾滾,果然從遠處又奔襲而來一隊人馬。
“狗剩子,你這名兒還真冇白取,命是真夠大的呀!
咱家都折了五班人馬,你竟還活著!”
打頭那人尖利的嗓音一聽就是個老太監,後麵跟著的人也有三個是同樣穿著的人,另十幾個彪形大漢殺氣騰騰地排成一排,後又呈半包圍之勢,將霍勝和惜微拘在中間。
“曹公公,這是我的地盤。”
惜微抬眼望去,隻見剛剛還氣若遊絲的霍勝此時己然傲人站立,手裡提著的大刀一半反射著夕陽的暖光,一半腥紅的血液緩緩包裹住刀尖的泥沙。
他邁開長腿從尚有餘溫的屍體上踏過去,眼睛赤紅著,怒視著,像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他額上黑乎乎的血痕照亮,將他的整張臉都襯得格外火紅,繼而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再前進時腳步穩健,聲音清冷,“既都來了,便請一道赴死吧。”
惜微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緊握的左手微微發顫,順著衣袖滴下的血珠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應是扯動了肩頭那個貫穿傷的緣故。
她終究還是心軟了,她決定自救的同時,順便也救他。
抬頭看了看夕陽,又側眸瞥見鬢邊那縷垂髮被風吹起的方向,心裡默默盤算著用哪個計劃,又分彆能有幾分勝算。
連日來,曹公公等人被他強悍的戰鬥力嚇得不輕,此時又見霍勝像是地獄修羅一般從屍骨堆中緩緩走出來,那般氣勢逼人,那般令人膽寒,連同身後眾人俱是生出濃濃退意,就連身下的戰馬也紛紛不聽指令地向後挪動了幾步。
曹公公狠狠的嚥了咽口水,強裝鎮定,尖著嗓子鼓舞士氣,“咱家是奉了皇命來取爾等首級的,狗剩子,你殺了禁衛軍六十七人,乃是公然抗旨,罪無可恕!
你父早寫了陳情表,三天前就將你從族譜上除了名,你說,這裡是你的地盤,卻是一兵一卒也無,你看,就連你那個福伯都不曾露麵幫你,即便你是鬼蜮煞神又能如何?!
哼!
上!”
曹公公陰柔的一招手,後麵十幾個大漢便要上前。
“等一下!
剩哥哥,啊!”
一聲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尖利而柔媚,惜微急跑幾步,想要繞到霍勝的身側,卻左腳拌右腳,結結實實地摔趴在地,一個白色瓷瓶還順著她的袖子咕嚕嚕地跑了出來。
霍勝心頭大驚,心道,“剛剛此人不是這個聲調啊!
突然衝出來想乾嘛?
他怎麼知道我的名?
還勝哥哥?
這是什麼意思?”
曹公公一個眼神過去,他身邊一個套著銀色鎧甲的大漢踹馬向前,大手一撈便將惜微輕鬆提起,霍勝不敢貿然出手進攻,屈膝想要攬過,卻撲了個空。
惜微像一塊破布似的被摜在地上。
幸虧這沙質土地還算鬆軟,否則就這一下,她身上必定得有好幾處是粉碎性骨折。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