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唐宗鎔獨自一人上了上雙峰。
形狀酷似雙峰,在山巒處的最高峰,天然形成一道地勢極為險峻的狹窄平底,有一幢獨棟院子正是陸離所居之處。
宗鎔跪於石板上,他己跪了將近倆個時辰,堅毅的岩石磨破他的皮膚,可他仍舊咬著牙對眼前的陸離懇求道:“求您不要將阿姐送去燕國!”
陸離麵色凝重,淡如霜的眸子終於因這句話勾勒起一絲怒意,銳利的黑眸向宗鎔掃來,眼中是無儘的涼意:“宗鎔,為師教導過你什麼?”
宗鎔低下頭隻倔強的咬緊雙唇。
陸離猛然一掌,強力的衝擊給了宗鎔當頭一棒,他不得不雙膝微彎,頃刻間周遭的岩石碎成灰燼。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有一天犧牲的是你姐姐的性命,你也得含淚給我記住!”
“師傅!”
他自小與阿姐長大,若複仇與阿姐相比,他不願複仇不願複國!
他隻想守著阿姐,與她一同進退,一同生死!
燕國皇帝風流暴虐,不過登基一年,後宮便有上百位妃嬪,若阿姐去了豈不是自入虎穴永生不得善終!
轟!
又是一掌!
巨大的衝擊使得宗鎔吐出一口鮮血,在月光下顯得詭異而又淒慘,他卻握緊了雙拳,頑強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撐著最後一口氣不甘心衝著陸離道:“那是我阿姐!
是我的阿姐!”
陸離的眼中依舊平靜,可若細細觀察就能發現他那一雙似古井般的眸子終於掀起了一絲波瀾。
他怎能不心疼?
到底是養了九年的徒弟,他耗費了畢生的心血,將所有的一切奉獻給了琦鈺姐弟二人。
他並非落榜的學者,曾經的他是祁連山門下第一劍客,不過十五便能獨挑百人,是中原最負盛名的劍客,卻在九年前無故消失。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一句承諾。
“師兄求您答應我。”
當徐惠含著淚朝他叩拜時,他早己將一切拋之腦後。
他靜靜將她扶起,默默無言隻是點頭道:“好。”
這一幫便是九年,他要看著南國興起,他要看著琦鈺扶搖首上,他要看著宗鎔成為一代帝王!
他垂下眼眸,負手而立,俯身將暈倒在地的宗鎔背起。
他輕輕對著昏迷中的宗鎔解釋道:“你不必擔心琦鈺,她…她會過的很好,至少她…”陸離頓住了,他難以將後半句說出口,將自己的愛徒送到敵人的床榻上,他有什麼資格安慰宗鎔?
他閉了嘴,靜靜擦拭著宗鎔溢位的血漬。
溫柔的山風溫柔拂向陸離,他卻隻感到心頭一涼,他抬眼望著山峰上的一輪殘月,喃喃自語問道:“琦鈺你還好麼?”
……琦鈺上了軟轎,如今她己換了身份,成為京郊城外農戶的女兒憐兒。
這是陸離給她換的新身份,無父無母孤女一名,即便是東窗事發也不怕被人握住把柄。
南國雖己滅亡,可遺留下的風骨依然存在,陸離暗中聯合前朝官員為琦鈺買了一個新身份,為防萬一那些曾經知情的人員都暗暗殉了國,連原生憐兒也隨著一同殞命。
如今的憐兒穿了一件木紅色的齊胸襦裙,罩著一件豆綠色的披錦,綢緞般的長髮隻用一根紅綢帶挽成墜馬鬢,髮飾寥寥無幾唯有一朵鮮紅的牡丹襯得她膚色雪白,氣質超群。
額間點綴著一朵棠梨花,天庭飽滿,鼻頭圓潤,一雙大眼更是炯炯有神,淺色的眸子使得她明媚大氣的臉增添了一絲清冷嫵媚之資,當真是國色天香一笑傾城。
也難怪這憐兒自小養在深閨之中對外稱染了邪祟瘋癲的不成人樣,在這個時代田戶家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孩是劫難。
憐兒逃避了十六年,卻還是在一次意外中被村中的惡霸給盯上了,她不忍羞憤含恨而亡,屍首被上報時,有一位前朝官員意外發現這憐兒竟與前朝皇後有些相似。
他壓下這一驚天秘聞,連夜將訊息傳給了陸離,這纔來了一出起死回生偷梁換柱之術。
如今的憐兒不但還活著,竟還被朝中的花鳥使看上了,如今正在軟轎中預備著入宮呢。
人聲鼎沸,那村口的惡霸像見了鬼一般盯著憐兒的軟轎,他明明看著她親眼墜落山崖,怎麼會又完好如初的活在世上?
“聽說是楊家的閨女。”
“是從小染了失心瘋的那一位?
她不是病了麼?
怎麼還會被花鳥使看上。”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聽城裡人說這新皇好女色,不過登基一年,這後宮竟納了上百人,如今又聚了數百位工人打算修造新的皇宮呢。”
“燕人雖入了京,可仍改變不了粗俗的陋習,隻歎百年南國竟這般隕落。”
轎中的琦鈺幾欲落淚,熟悉的鄉音,南國雖亡,但遺留下的文字與語言卻永遠的存活在曆史的長河當中。
她聽著外頭的小隸開口道:“娘子可還有東西要拿的?
若是冇有便隨奴一道入宮,這明公還在候著娘子呢。”
琦鈺本不願下轎,可一來憐兒自小養在閨中見過她容貌之人並不多,她此番必須下轎在鄉民前混個麵熟,以防萬一。
於是琦鈺回道:“有勞你了,我想再回家看看。”
那小隸聽她語氣溫和,言語誠懇,語氣不免也寬厚了幾分:“娘子安心去吧,離京中不遠,約莫午時前上轎,今日內定能入宮。”
琦鈺在人海中落了轎,身後跟著一位陌生婢女喚做和椿。
原本糟亂的人群卻在這一刻噤了聲。
他們目光一致的看向琦鈺,目光中有震驚,有欣賞,有惋惜。
她步步蓮花,一步一步踩在眾人的心間,終生難忘。
從這一刻起到百年以後,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總會提及一句:“這世上最好看的娘子便是楊家的娘子,跟壁畫上的仙女一般。”
琦鈺凝望著眾人,此刻的她是憐兒,她必須流露出一絲不捨與難過,朝人群福禮道:“憐兒一去,家中再無人照料,還望鄉親們能在每年清明時向我替爺孃上柱香。”
美人落淚終是惹人垂憐的。
何況她半生淒苦,如今又要落入燕人虎穴,眾人不免捶胸頓足,紛紛為她感到惋惜悲痛。
其中一長者義憤填膺朝著琦鈺道:“娘子何須落入燕人虎穴!”
民意一旦激起,如同星星之火,很快呼聲西起,潮水一般的悲憤聲湧來。
“燕人欺人太甚,辱了聖人尚不知足連田戶賤民也要欺辱麼?”
“娘子一片善心怎的落入如此下場!”
“娘子莫要前去,燕狗不知廉恥,不堪教化,若入了宮那纔是生死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