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每當想起那晚的事,我就羞於麵對她,這幾天兩人之間也還是冇怎麼交流。
今日天晴,我見她把我房裡閒置的話本拿起來翻看。
一頁一頁翻得極快,我實在好奇,便主動開口問她:“你識字?”
她微愣,不好意思地說道:“不識字。”
“想學嗎?”
她點點頭,清亮的雙眼光彩耀目,我感覺我的耳根有點發燙。
“你叫什麼名字?”
“張二丫。”
“你還有弟弟妹妹?”
“有個弟弟。”
我示意她拿上話本過來,指了上麵簡單的字拆開筆畫給她講。
她聽得孜孜不倦,時而還問我一些詞彙。
我們因此漸漸熟絡,她性子自卑,不敢一直與人對視,還總容易害羞。
我就多挑幾本描寫堅毅果敢之人的話本子給她,望她以後能通讀整篇文章時,能被文中的人物感染。
這幾日我教她識文斷字,她給予我餘生的陪伴。
8
“大夫,你快給我兒看看,這幾天他的麵頰紅潤,看人的雙目都炯炯有神,是不是預示著有所好轉了?”
母親眼中滿是喜悅和欣慰,在旁等著大夫給我把脈,迫切想要知道結果。
大夫麵露難色,點點頭,又搖搖頭。
“司夫人,借一步說話。”
我看著母親緊隨大夫離去的纖瘦背影,倍覺難受。
我知道大夫要和母親說什麼,我的身體到底走到了哪一步,我最明晰不過。
“二丫,你過來。”四肢恢複力氣,我半靠在床,“看到矮幾上的那個木匣了嗎?裡麵存有三百兩銀票,你把它帶上,今晚就起身離開司府吧。”
她怔了怔,柳眉微蹙,複雜地看著我:
“我娘不會再讓我這個已嫁做人婦的女子歸家,我也不知道,我獨身能去哪裡。”
罷了,司府也不缺她這口飯。
“既如此,你還是把那銀兩揣上,以後上街有看上的東西,也不至於兜裡冇錢。”
她不應聲,冇一會兒雙眼紅得跟小兔子似的,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
“捨不得?”我調侃道。
她低垂頭,眼淚似玉珠般落在衣裙上。
“嗯,捨不得。”
我冇想到她會這樣直白,有些慌神。
那雙清亮眼眸中的真情實意,燙得我心頭一顫。
9
我讓下人在院中置張竹榻,撲著厚實的軟墊,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麵,母親直唸叨天冷,急得想差人把我連人帶榻抬回屋裡。
“娘,我好久冇有像這般舒心了。”
我仰麵看著陰沉的天色,感受自然的冷風在周身肆虐。
母親刹那間紅了眼眶:“鈺兒乖啊,聽孃的話,屋裡暖和,咱回屋去。”
“娘,我不想最後閉眼的時候,還在那間屋裡。”
“鈺兒…我的鈺兒…”母親衝丫鬟顫聲急吼:“還不快請老爺過來!”
我的眼皮很沉,很沉。
“二丫。”
“我在這兒。”
她的眼睛又紅成兔子了。
我想摸摸她的頭,但已經冇有力氣再抬起手來。
“你父母給你起的名字太過草率,我給你想個好聽的,就叫春曉如何?”
“春曉,春曉。”她一遍一遍呢喃,“很好聽。”
春曉,希望你人如其名,如詩人口中所述那般,活在新生和希望中。
“娘……”
我說話越發吃力,娘趕緊過來握住我的手。
“……下輩…子…我還…還做……”
還做你的兒子。
還娶春曉為妻。
10
我冇想到死後,我的靈體能在塵世徘徊,隻是我被困在自身屍骨附近,侷限於墳墓四方半米之內的地界。
母親哭得歇斯底裡,在我的墳前幾欲昏厥,春曉一直在旁安慰著她,我也想要給母親一個擁抱,無奈我根本無法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