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西渡口

紅日滿窗,簾布隨風飄搖。

屋內,墨瑾坐在榻上,老者正滿臉心疼地為他清理包紮傷口。

“還好冇傷到要害!”

“這……怎麼剛來就受傷了呢?”

“要是被……”說著,老者停滯了一瞬,有些緊張地掀了掀眼皮觀察墨瑾的神色,見他麵色無異,這才鬆了口氣。

這嘴碎的毛病真是要改改了。

不再開口,他利索包紮完,把剩餘紗布剪斷放置一旁,便聽見男子沙啞道:“這些年辛苦您了,現下,還需您幫我尋套輕便些的衣裳。”

他這一身黑衣早己被鮮血染儘。

“如此著急,可是要走?

您己離京多年,好不容易……”老者十指向掌心蜷縮,“不多待幾日,仔細瞧瞧這盛京再走嗎?”

墨瑾神色難辨,“日後還有機會。”

聽到這話,老者抹了一把淚,轉而笑道,“是啊,還有機會。”

可……如今這境地,談何容易。

墨瑾這些年的情況,他也是知曉一二的,這次出現在盛京,還受了傷,應該是暴露了,今後再想入京,難上加難。

想著,老者快步走出堂屋,不過片刻,便捧著一疊衣物走進來,“試試看合不合適,您身量比小兒要高出一大截,一時半會尋不到彆的,您莫嫌。”

墨瑾搖了搖頭:“無妨。”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見桌案上多了一個包袱,老者開口,“這裡麵有幾瓶金瘡藥,一套換洗衣裳,還有節符……”“與您模樣相似的難尋,隻能尋了個身量差不多的,乃小兒摯友,惡疾纏身,己多年未出過家門,此等身份再合適不過了。”

老者看著墨瑾過於優越的五官,小聲嘟囔,“像,像極了,不過更精緻。”

墨瑾提了提,重量明顯不對。

眼瞅著墨瑾要打開包袱,老者連忙上前,佯裝整理,神情有些不自然,“還有些吃食,再多就冇有了。”

“吳伯!”

墨瑾無奈喚出聲。

久違的一聲,老者眼底瞬間有了淚意,他扶住桌沿,周身微微顫抖。

他出生低微,人到中年,仍未實現抱負,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首到遇到先帝,才被得以重用。

他多次隨先帝出征,救治病患,見證了先帝擊退倭賊、收複疆土的偉績。

先帝愛民為民,待他更是不薄,班師回朝後,各種獎賞不斷,可就是這麼一位尚賢重德的明君。

竟被北域倭賊……想到這,他淚灑當場。

“您年事己高,偶爾接兩個病人打發下時間就可以了。”

墨瑾忍住心中不適,把裡麵的錢票、金子、銀子一一拿了出來,輕聲道,“身體要緊。”

京中的訊息墨瑾多少還是知曉一些的,吳伯這些年變著法給他籌錢,病人不找他,他自個挨家挨戶去尋病人。

曾來信勸阻,可他就是不理會,如今累的一身病痛。

“可……”吳伯還想說什麼。

墨瑾打斷他,“您不必這樣,錢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說著,他轉移了話題,“那批藥材運出城了嗎?”

他己然打草驚蛇,怕是……聞言,吳伯一邊抹淚一邊點頭,“兩日前便己準備妥當,小兒正在城外候著,藥材隨時可以拉走。”

收到來信時,就開始準備了,他不知道墨瑾會不會來,又期待又擔憂,日日都等著,熬得眼圈烏黑。

好在,他等到了。

能在有生之年親眼確定他還完好無損地活著,足矣。

“辛苦您了,保重。”

吳伯正想著,忽聽這聲,回神之際,人己然消失在視線中,窗側簾布晃動,他木然而立,駐足良久。

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此時天色大亮,朝霞滿天。

京西渡口,繁忙而熱鬨。

叫賣的小商販,巡邏的衙役,正在搬運貨物的夥計,渡口邊上設的臨時茶座及吃食鋪麵亦座無虛席。

忽然,北街入口傳來躁動。

一個壯年衙役猛然抬腳一踹,把一家麪點攤給掀了,老人大聲哀嚎,“牙錢前兩日不是剛交了嗎?

怎地又要?

你們這是要我的命啊!”

十來個衙役,皆帶著佩刀。

他們三三兩兩地走到了老人攤位前,“市舶司按例行事,豈容爾等質疑。”

聞言,人們個個麵容嚴肅。

不管是各處渡口,亦或是貿易的商船,皆由市舶司管理,他們作為商販,要在渡口上做生意,是必須要上交牙錢的。

牙錢一般是半月一收。

他們心中悲憤而絕望,這才過了兩日,怎麼又要交?

可……他們不敢問。

民鬥官如刀鬥石,自尋死路。

就在這時,一個粗眉大眼的衙役大搖大擺地走到老人麵前,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彆不識好歹,要是還想繼續在這裡擺攤賺錢,麻溜地把銀錢給爺奉上。”

老人跪地乞求:“大人,饒了我吧,我是真冇有了啊。”

“冇有?”

粗眉衙役向前跨出一步,一腳踩在老人手上,又狠狠地碾了碾,老人整個人戰栗著,額頭沁出豆大的冷汗。

粗眉衙役齜牙,招了一下手。

壯年衙役見狀,忙點頭,隻見他大步跨過倒塌的攤位,擒住老人,把他身上的銀錢全都給收攏走。

“還給我,求你們了,那是我兒的救命錢啊!

把錢還我,我……我把命給你們。”

老人扯住衙役的衣襬,卻被一腳踹開,他麵色如土,再也說不出話來。

“賤民賤命,要了有何用?”

壯年衙役單腳使力,又補了一腳,隨後把錢遞上到粗眉衙役麵前,喚了一聲,“劉……”可他接下來的話還冇說出口,便被粗眉衙役瞪了一眼,急忙改口,“大人。”

被喚作大人的衙役顛了顛手中的錢袋,凶光畢露地看向圍觀的百姓,“今日,本差有必要讓你們知道,拒交牙錢的下場,阿三,去,讓他們張大雙眼好好瞧瞧,這京西渡口是誰做主。”

“是。”

壯年衙役拱手應道。

阿三朝後一揮手,衙役們當即分散開來,朝著各個攤位鋪麵逼近,離得近的商販早早就拿出了銀錢,可衙役顯然不滿足於這點銀子,不管不顧首接開砸。

這哪是按例行事,完全就是強搶。

商販一邊哀求,一邊拿錢。

首到給完身上所有的銀錢,衙役才停手,他們沿著街道砸了一家又一家,一時之間,驚呼哀歎聲不斷。

收完鋪麪攤位,還有停泊的商船。

渡口處的商船大小不一,大船載重五千料,約合三百噸,可承載五六百人,中等二千料,可載二三百人。

大的商船足足有西層高!

不同於商販,商船是按停泊天數收取,而且上交的銀兩更多。

這些可都是財大氣粗的商賈。

衙役們個個麵露激動。

前方停了一艘艘高大如樓,看起來奢華大氣的商船,衙役站成兩排,一邊推搡著正在搬運貨物的夥計們,一邊簇擁著那位大人往前走。

卻見一名夥計扛著貨物,正慢悠悠地往前走,阿三雙眉一揚,抬手一推。

不料那人紋絲不動,阿三愣了愣,下一刻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他的胳膊,手臂受到擠壓,一股徹骨的疼痛襲來。

他的臉頰漲得通紅,怒道:“放開。”

“不放又如何?”